“咚咚咚。”康斯坦丁轻轻叩响了面前的门。
很快就有人打开了房门,不过开门的不是他姐姐,而是一个年约六旬,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对方打开门之后,面色狐疑的打量着他,
“你找谁,小伙子?”可能是看着康斯坦丁的穿着不像酒鬼或者坏人,老人的脸色和语气都柔和了起来。
“我找瓦连京娜,她是我的姐姐。”康斯坦丁如实说道。
老妇人听到康斯坦丁的话,脸上的警惕变成了亲近,她招呼着康斯坦丁进了自己的家门:
“你就是蒂娜提起过的科斯佳?她去帮人补课了,你可以先进来等她,我帮你倒杯茶暖暖身体,然后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对了,亚沙,猜猜看是谁的舅舅来了?”
她朝着门内笑着喊了一句,随后对进门的康斯坦丁笑呵呵的介绍道:
“费尼娅-科比亚科娃,和蒂娜一起在林业学院教书的同事,在这栋楼里,年轻的同事都叫我费莎姑妈,孩子们则管我叫做费莎奶奶。”
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门内探出头,用手扒着门框,打量着正摘下围巾,脱去黑色大衣的康斯坦丁。
“亚沙?听说过我吗?我是科斯佳舅舅,在你刚出生那天,我是世界上第四个抱你的人。”康斯坦丁蹲下身,露出难得的笑容,和小外甥温柔的打招呼。
看着小东西警惕的目光,康斯坦丁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随后再次蹲下递过去:
“看,是前年你妈妈寄给我的,是你们一家三口的合影,背面还写着你的字,我必须要说,你的字写得太难看了。”
孩子小心翼翼的把身体从卧室门后拖出来,伸手接过照片,果然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他翻过去,背面还有他那涂鸦一样的文字:
“送给科斯佳舅舅,已经四岁且保证不会再尿湿你衣服的亚沙。”
虽然还有些怯生,但亚沙最终慢慢靠过来,站在康斯坦丁面前,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好,科斯佳舅舅。”
“你好,亚沙。”康斯坦丁取出一个在莫斯科商贩手里买来的玩具魔方,递给亚沙:“这是舅舅给你准备的礼物,我听卖玩具的人说,美国和欧洲的小孩子们如今正流行玩这个东西。”
“我退休了,一个人住在隔壁,所以能替蒂娜照看亚沙,顺便帮忙煮晚餐。”在一大一小重新认识彼此时,费莎姑妈已经麻利的从一个印着大象图案的茶叶罐里取出些深赭色的茶丝放在瓷杯里,帮康斯坦丁用热水泡了一杯茶递过来:
“蒂娜找到了几份家庭教师的兼职,要很晚才能回来,在这个年头,忙起来算是好事,起码能让她和亚沙吃饱穿暖,对了,我们正准备吃晚餐,不用客气,面包虽然有些硬,但分量很足,可以蘸着热汤吃,倒是土豆和胡萝卜的卖相有些糟糕……”
唠唠叨叨的老妇人转身去了几乎容不得人转身的小厨房,从里面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端出了晚餐,三块干硬的面包,以及热气腾腾的红菜汤,说是红菜汤,里面的土豆,胡萝卜却少的可怜,而且颜色也不太对,至于奶油,番茄酱之类的配料更是被省略掉,整盆汤更像是稍稍染红的清水。
康斯坦丁打开自己鼓鼓囊囊的手提包,先是从里面取出一大包意大利通心粉,然后是两袋砂糖和一瓶伏特加,最后是几挂香肠和几大听炖肉罐头,全都码在了客厅桌上:
“费莎姑妈,我厨艺很糟糕,拜托您用这些给自己和亚沙,以及我姐姐准备一顿稍微丰盛些的晚餐,亚沙太瘦了,看起来还没莫斯科酒店附近徘徊的野猫重。”
老妇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到过如此丰盛的物资,震惊到失语,随后这个慈祥的老人居然好像做贼一样,唯恐被人发现,把物资迅速搬进了厨房,塞进了各个角落,又开始新的忙碌,这一次厨房飘出了久违的肉香味。
亚沙挨着康斯坦丁坐在沙发上,好奇的把玩着魔方,不需要舅舅教,他已经搞清楚了魔方的基本玩法,那就是把杂乱的小方块按照颜色分类整理好。
康斯坦丁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心不在焉的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里面又播放起了“谎话大王”丘拜斯的演讲。
“其他西方国家他们建立资本主义社会,需要几百年的时间,但在我们伟大的俄罗斯,经过叶利钦总统和内阁官员们堪比外科手术式的操作,我可以乐观的做出判断,只需要最多三年时间,俄罗斯就将全面完成经济改革,为国民带来美国那样的资本主义生活环境……”
俄罗斯的新闻上说,这个家伙每次在美国或者欧洲发表演讲,都能让现场的观众起身长时间自发鼓掌,所有西方经济学家都把他奉为上宾,对他主导的俄罗斯经济改革赞不绝口。
这套自我夸奖的演讲,康斯坦丁在监狱里已经不知道被迫听过了几十次,播放完演讲,电台往往还会让播音员读那些西方国家的报纸评论,试图让民众相信,那些发达的西方国家都在震惊且佩服俄罗斯的这一次全面改革。
哪怕连监狱的囚犯都明白,那只是政府自欺欺人的鬼话,但政府仍然乐此不疲的继续向大家把这场经济灾难当成功绩进行吹嘘。
其实他是个穿越者,不知道为什么,2024年来自中国的他,穿越到了1988年底的苏联,年满二十岁刚刚入狱的康斯坦丁-佩图霍夫身上,悲催的替原主在监狱劳改建筑队干了整整三年搬砖打灰的苦力。
刚穿越时这个国家还叫作苏联,出来时它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俄罗斯。
亚沙吃过一大份意大利炖肉通心粉之后,乖乖洗漱回床上睡觉,睡着时手里还抓着已经复原了小半面白色的魔方。
费莎老太太也提前回了隔壁休息,本来她之前总是等瓦连京娜回来才离开,但因为康斯坦丁的到来,她得到了提前休息的机会。
直到深夜,房门才被人在外面用钥匙小心打开,康斯坦丁关着灯坐在正对着房门的沙发上,看着姐姐在黑暗中先是吃力的扶着墙壁脱掉了驼色长款棉衣和长筒冬靴,露出大衣下面那身花哨艳俗的服饰。
姐姐的打扮让他想起了院里那处被涂鸦的教育工作者雕像。
“费莎,我不小心摔了一……”脱掉靴子后,瓦连京娜没有急着开灯,而是又迅速脱掉了身上的其它衣物,直到一丝不挂之后才从门旁的橱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居家传统睡裙套在身上,做完这一切,她才轻声嘟囔着伸手打开了灯。
客厅的灯光亮起,康斯坦丁看见了姐姐脸上的几处青紫与红肿,他现在终于知道,姐姐是靠做什么工作赚钱,把自己从监狱救出来。
而抬起头的瓦连京娜,没有看见平日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等待自己回来的费莎姑妈。
沙发上坐着自己年纪最小的弟弟,曾因私运军火武器被判处七年徒刑,如今佩图霍夫家唯一一个还在世的成年男人。
康斯坦丁-佩图霍夫。
“我还以为要等冬天过完,监狱才会把你放出来,反正去年冬天来临之前我去送钱打点他们时,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瓦连京娜经过最初的错愕之后,走过来动作自然的给了眼圈泛红的弟弟一个拥抱。
随后她疲倦的顺势靠坐在了沙发上,用手在康斯坦丁的脸上抹了一把,把他的脑袋放倒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抚摸着弟弟的头发:
“别哭,科斯佳,我攒钱把你救出来,不是为了看你像个孩子一样哭泣,你三个哥哥都被匪帮杀了,你是佩图霍夫家最后一头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