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姑射仙

暮色西沉,飞鸟归巢。

长信峰上的杂役们聚在一起,就在院中央的大榆树下,三三两两的坐于一起,中间燃起一丛篝火。

篝火“噼啪噼啪”的燃着,王唯靠在榆树根上,闭目打坐。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

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约莫三四十人,除了俗家弟子外,还有长信峰上的六戒弟子。

能让地位悬殊的二者聚在一起,自然是有事发生。

想到这,王唯看向围成同心圆的众人。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是一皮肤白净的娃娃脸男子,三十岁上下,唇上留着两撇浅须。

众人也不知他的姓名,他无父无母,自出生起就在山上,被一武当长老收养。

他生得一副好口才,能说会道,博闻强识,熟记天下群英,所以一直在山上给武当弟子讲解武林群豪、江湖琐事。

在一众弟子中,很有号召力。

后有好事者仿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百晓生”,称呼他为“武当百晓生”,他也乐得其中。

他到长信峰上,自是来讲武林趣闻的。

得知这消息,就连庶务观的弟子也来了不少。

顺着王唯的目光看去,娃娃脸男子扯着两撇浅须,摇头晃脑道:

“嘿嘿,今日啊,我与你们讲那神剑山庄三少爷和【剑魔】燕十三的故事!”

“三少爷!我小时听镇上的说书先生讲过他,可是个厉害人物。”

“燕十三?是那个青龙会的大魔头吗?”

“别打岔,赶紧说呀!”

百晓生嘴角含笑,微微点头,又道:

“哼哼,神剑山庄谢晓峰,地榜第一,号【天外神剑】,世人称之三少爷,剑道通神,天下持剑者,只此一也。

而那【剑魔】燕十三出生孤苦,自创《夺命十三剑》,举世罕见,死在他手里的剑道称雄者,时至今日,已有双手之数矣。”

“哇——”

众人止不住的吞咽口水,下意识的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百晓生。

“往近的说,三山五岳持剑八派中,便是有十数名天人境的宗师高手死于他的剑下。

我且告诉你们,前些时日,他竟又斩断了华山派岳不群岳掌门的佩剑,幸得少林寺渡边神僧相助,才免得一死。”

“嘶——”

“这燕十三如此做派,怕是不得好死!”

“三山五岳持剑八派中,竟无一人出手除魔?”

三山五岳持剑八派,便是五岳剑派以及三座名山大川,因为都善于用剑,又都是名门大派,所以江湖一直如此传唱,受世人仰慕。

还有拳脚无敌八大门,便是善于拳脚功夫的门派,刚好与持剑八派对应;除此外,尚有大江大河六座龙首,和气生财四大镖号....

“哎。”

百晓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山水折扇,轻轻晃动,他继续道:

“难说,这燕十三来无影、去无踪,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而这持剑八派家大业大,门人弟子众多,顾忌太多,只能作罢。

况且,最新一期的地榜中,这燕十三已经排到地榜第四,世上又有几人是他一合之敌?与其交过手的渡边神僧更是称其距离陆地神仙只差一个契机了!”

“哇!”众人不由长叹。

王唯眉头微皱,这百晓生所说的三少爷和燕十三,他都有印象。

只是不知此方世界,是否会有其他的变数。

“哎,说远啦,这都说哪里去了。”

百晓生摇着折扇,嘴唇轻颤道:

“话说回来,要知,这燕十三和三少爷都是上一代的江湖翘楚,同为大天人的剑道高手,生在同一时代,怎会没有交集。”

“他们两人是有什么恩怨不成?”

“那是当然,今日,我们便来讲讲这二人的恩怨情仇!”

百晓生嘿嘿一笑,两撇胡须轻轻颤抖。

“要说这三少爷和燕十三的恩怨,那么最逃不脱干系的自是当代的姑苏慕容。”

“他们二人的事与姑苏慕容何干?”

“是呀、是呀?”

收扇一拍,“啪”的一声,百晓生挑眉得意道:

“嘿嘿,那这就说来话长了。”

“你莫要卖关子了,赶紧说呀!”不少弟子催促道。

“要说这姑苏慕容啊,乃燕国皇室后裔,世出六姓之一,位居江南世家之首,迄今已有千年传承。

参合庄还施水阁内,藏尽天下诸般武学,就算比之少林藏经阁、慈航静斋也不落下风。”

“那我们武当呢?”有弟子不甘的疑问道。

“虽说咱们武当也是名门大宗,有五宗七秘一十六绝二十四旁门,但——”

百晓生话音突的一转,颇为遗憾道:

“还是比不上这天下武学之宗的少林,还有这武林胜地慈航静斋的,哈啊哈。”

“噫——”

不少弟子不满的长吁短叹,明显是不买账。

百晓生不急不恼,反而缓缓解释道:

“毕竟数百年前的飞仙大劫,我们武当死了不少人,许多神功因此失传,直到现在,都还没补齐《真武七截剑》呢。”

《真武七截剑》相传乃是真武大帝梦授,武当祖师张三丰所传,每一代只择一人传授。

可谓是武当镇宗绝学。

“飞仙大劫!”

诸多弟子惊讶的喊出来,便是王唯也瞳孔怔缩,侧目而视。

这飞仙大劫,他也是第一次耳闻。

“这还是武侠世界吗?”

场面一时有些冷,百晓生赶忙又道:

“不过嘛,嘿嘿,咱们武当此代几位师兄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自小便是天材地宝供养,四时都有师长相教。

前不久,清灵师兄感悟真武剑,悟得一丝真意,据传乃是《真武七截剑》第五式的残式。

我想,他们定能补齐《真武七截剑》,重振我武当声势!”

“没错!”

“清灵师兄那么厉害,他们一定可以的。”

“壮我武当!”

见状,百晓生又改口,转移话题:

“嘿嘿,话又说回来呀,这慕容家族传承至今,可谓能人辈出,却不料,这姑苏慕容当代家主竟是一女子。”

“女子?”

“是个姑娘!”

“怎么会?”

一说起姑娘,这些年轻气盛的青年一个二个瞪大了眼。

殊不知,按年岁,这慕容家主也够做他们的母亲了。

“这女子可不简单,其名曰慕容秋荻,初出茅庐便一举登上人榜前十,未及三十便已坐稳慕容家主的位子,可不要因她是个女子就小觑了她!”

“哦~”

“十三年前,慕容秋荻在还施水阁宴请天下英杰,名为试剑,实为招婿,一时间,整个中土江湖风起云涌,武林暗流涌动。

你们要知,这慕容秋荻可是号称有倾城之色、倾国之富,消息一出来,不知道有多少武林豪杰一路锦衣夜行、潜行匿迹,南下姑苏。”

话此,百晓生语气一顿,低眉看了眼面前众人,似是要特意卖关子。

“怎地又停了?”

“是呀、是呀!”

“快快说呀!”

只见百晓生伸出一只白腻的小手,三根手指凑近,捏了捏,喉结上下鼓动,咳嗽一声。

“咳咳。”

“呃这.....”

见百晓生如此作态,众人岂会不知,只得凑了百十钱永乐通宝,又催促道:

“快说,别卖关子了!”

接过袋子掂量一二,揣进怀里,百晓生眯着眼笑道:

“嘿嘿,好说、好说,我这就继续讲。”

一旁的王唯目睹全程,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这天下一等一的道门玄宗,怎地也这样世俗。

“那我继续了啊,上文说道,这慕容秋荻在还施水阁内大摆宴席,遍邀天下英雄豪杰,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据说,那一晚,慕容秋荻在还施水阁设擂台、点天灯,火树银花,整个燕子坞难以分出黑夜白天。

她宣称等天灯燃尽之时,谁还站在擂台上,谁便是她慕容秋荻的夫婿、姑苏慕容的乘龙快婿!”

就在百晓生讲的兴起之时,那曾与王唯打过照面的黑脸汉子,不知何时来到大榆树下,坐于王唯身侧。

看着远处热闹非凡的大伙,黑脸汉子冷哼一声,颇为不屑道: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听得这么尽兴呢!”

话音落入王唯耳朵,他不动声色,讲道:

“好不容易得到山下的消息,大家高兴不很正常吗?”

“那也不需如此吧。”

说完,黑脸汉子自顾自的坐下,就挨在王唯身边。

“今晨,在下有失礼之处,还请王师兄见谅。”

王唯知晓其所说乃是初次见面时的沉默不语,倒也没在心上,摆手回道:

“没事。”

“王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师弟佩服。”

“客气了,还未请教师弟姓名?”

“师兄叫我李安便是。”

王唯轻嗯一声,可耳间似有似无的传来数道钟声,他凝神一听,但又因周围太过吵闹,依旧没有听清。

“刚才是有什么钟声吗?”

“好像有,没听清.....”李安皱眉回道。

王唯颔首,目光移向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央的百晓生提了提腰带,再道:

“只闻慕容秋荻话音落下,底下群豪便争先恐后、摩拳擦掌,纷纷施展平生所学,欲要争得美人心。

当先一人,提纵身法,冲上台前,众人定睛一看,嘿,你们猜是谁?”

“谁啊!”

“快讲、快讲!”

“嘿,此人竟是江南霹雳堂雷家当代家主,地榜高手,【天声震动】雷震南,与姑苏慕容同在江南,又都是武林上的名门望族,所以得知慕容秋荻招婿的消息,快马加鞭,一路赶来!夺了这先登的头彩。”

“嘶——”

“雷震南刚上台,正要放些狠话,可谁料自台下又走上一人,龙行虎步,燕颔虎颈,器宇不凡,众人一时未曾识得,等来者与雷家主通报姓名后。

才知,此人竟是铁血大旗门掌刑人,【烈血龙枪】云九霄,得夜帝相授半部《嫁衣神功》,领悟武道真意,实力超群,早已名列地榜之上。

这云九霄上来也不由分说,当先与雷震南斗在一起,而这雷震南长于暗器,擂台本就狭小,动用暗器又易伤到旁人,所以心有顾忌。

高手对决,最忌心有所虑,雷震南如此,怎么是云九霄的对手,不出七八回合,便招架不住,下场去了。”

“切!”

众人大失所望,原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怎么这般下场。

“雷震南下场,悻悻而去,眨眼间,擂台上又多了数人,你们猜是谁?”

“猜你大爷,快点讲!”

“再卖关子,让你走不出长信峰!”

“一人发须皆白,乃五方五宗之一,日月神教光明右使,【天王老子】向问天。”

“哇!”

“一人衣衫褴褛,腰间挂着九个布袋,正是天下第一帮——丐帮持棍长老,【擒龙伏虎】丘青龙。”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除却这二人外,还有一面纱女子,貌若冰雪,天香国色,一袭白衣,仿若谪仙人般,你们猜猜是谁?”

“又来,赶紧讲呀!”

“料想你们也猜不到!此人乃是.....”

百晓生张嘴,话说半截,便被一道冷若寒霜的呵斥声打断:

“够了!”

众人只觉仿若置身于三九寒冬,刺骨冰凉,冷的众人直打哆嗦。

在众人的惊恐中,一白袍女子自暗中现身,离地三尺,脚不沾泥,其手持长颈玉瓶,玉瓶中有一细长的翠绿枝条,枝叶低垂,宛若翠玉,不知是何物。

众人想要看清其面目,但这女子面上仿佛有一层薄纱,难以得见其庐山真面目。

倒是百晓生反应最快,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当先拜倒在地。

“明、明镜师叔!”

这时,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

百晓生匍匐身子,撇过脑袋,着急的低声说道:

“这位是【姑射仙】明镜师叔!赶紧行礼啊!”

“啊!”

众人这才迟迟行礼。

并不是大家未曾听闻过明镜师叔之名,主要是这来的太突兀了,根本没有想到来者竟是武当七仙之一,掌门之徒,【姑射仙】林绿华。

林绿华倒是并未在意这些,缓缓开口道:

“你们未曾听到钟声吗?”

“钟声?”

“什么钟声?”

躬身行礼的王唯悄悄抬眉,透过双手折叠的缝隙,仔细看了眼来者。

但仅仅一刹那的失神,王唯的行为便被林绿华所注意。

那双寒若深冬,静如止水的眸子微微下倾,不偏不倚正好与王唯对视一眼。

“完蛋!”

王唯赶紧闭眼,将头埋得更深了。

“知行不一。”

淡淡吐出四字,仿佛铁锤敲在王唯身上,林绿华收回目光,眼帘低垂,又道:

“今夜宵禁,所有弟子各自归舍,未得允许不得外出!再过三刻,不归舍者严惩不贷!”

众人如释重负的答道:

“是。”

“回去吧,直到明日午时,任何人不得外出。”

言尽,那道白色身影归于薄雾,不见踪影。

良久,众人才起身。

百晓生拍着胸前,幸免于难似的自言自语道:

“哪家脑子被驴踹了的把这位惹来了!”

“她很恐怖吗?”

百晓生转头,眼角余光看了身旁之人一眼,解释道:

“也不能这么说.....”

再向周围扫了眼,确定那人已走后,百晓生捂嘴,用着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只是她脾气一向有点怪而已。”

“脾气怪?”

“嗯,时好时坏的。”

“哦。”

“我记得你,你叫王唯是吧?”

“嗯。”

“多日不见,你怎么生得这般俊俏?”

王唯面色微僵,挤出个笑容,开玩笑道:

“是嘛,我以前一直是这样的,应该是你没注意吧。”

“哦哦,倒是我眼拙了哈哈哈,王师弟,你莫放在心上。”

百晓生打了个哈欠,环抱双手,眺望远山道:

“宵禁,难不成是发生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