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短短一瞬间,他经历了生死,进入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此时重新回归正常,只觉得身心俱疲。
稍微调整好呼吸,他对着黄飞打手势,示意小心离去。
从刚刚那两箭来看,对方准头很高,力道强劲,绝非常人,他不愿意做无谓的搏杀。
他准备退回县城,把这当做一场意外。
他们低伏着身子,小心离去,眼看着就要脱离危险。
“刘备!刘备!”对面突然大喊,“你若是敢跑,我杀你全家!”
刘备猛地顿住身形,额头上青筋暴起,紧紧咬住牙关,咬筋突现。
他决绝的转过身,目光森冷的凝视对面,拿起手中长弓。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阿飞!去外面等我!”
黄飞看着刘备背影,心中并不愿意离去。
可刘备话语中有股不容置疑的威势,让他难以抗拒,只得顺从。
“如你所愿!”刘备对看不见的敌人道,声音干涉沙哑,“见不得人的老鼠,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吧!”
树丛一阵骚动,一个人影窜出身,快速向着刘备东面移动,并不断靠近他。
刘备凝神望去,心神震动,只见这人身穿红色衣服,外套革甲,带着头盔。
这分明是军中将士穿着!
可冰冷刺骨的杀意让他无暇思考,下意识动身向西移动,不断拉远距离。
他绝大部分心神始终放在树丛里,深知这暗地里的毒蛇才最致命。
在追逐中,他调匀呼吸,不断向树丛靠近,准备先解决暗处的敌人。
三人就这样在冬日严寒的树林里厮杀,二人快速移动,互相追逐逃跑。
还有一人藏在暗中,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
在追逃中,刘备脸色越来越差,他发现自己正被不断拉近距离,对方显然比他更熟悉这片丛林。
眼看原本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他猛然改变方向,向着南方快速逃遁。
他改变计划,准备营造出一对一的决斗机会,先对付明面上这个敌人。
狂奔了数十息,刘备猛地停步,半躲在树干后,弯弓搭箭。
敌人正快速向刘备狂奔,当看到对手突然停步,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正准备同样躲避时,一支利箭却已射到,他只能拼尽全力躲避。
一阵剧痛从左臂上传来,睁眼看去,他的左臂已经被箭矢射穿。
他一边发出痛苦大叫,一边猫起身子寻找掩体。
连滚带爬靠在树干上,此人面色发白,汗流满面。
看着左臂上的箭矢,他狠狠一咬牙,用力砍断箭矢。
嘶吼声从口中发出,震动山林。这军士满怀怒气的扔掉弓箭,准备给刘备一个好看。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距离他越来越近,他全身一个激灵,快速站起身防御。
刘备见射中敌人,立即快速追击,直奔对方躲藏的大树。
他抽出背在身后的长枪,双手握持。
在看到敌人的同时,他狠狠捅出,如毒蛇出洞,又快又急。
这军士原本还存着报复心思,可此枪一出,他魂飞天外,连滚带爬才侥幸闪开。
双方拉开几步距离,互相短暂凝视。
这军士越看越是惊讶,对方竟然只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少年!
整齐精良的装备,精湛的武艺,大冬天出来打猎,无不说明此人的身份……
“该死的世家子!!”他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环首刀,冲向刘备。
刘备在短暂的对视中,察觉对方神色憔悴,外表肮脏,刚准备喝问对方来历,就见此人大骂着攻来。
他立即澄清思绪,摆出盘蛇式,凝神对敌。
军士冲到半路,如坠冰窟,内心生出无限恐惧,让他想要立即转身逃跑,强烈的生死危机下,他冷静停步。
自己状态不好,又受了伤。对方又用着长枪,自己绝非对手!
他蹭的后跳远离刘备,打算转移战场,最起码不能在空地上对敌。
他边退边想,若是对方不上当,他就去跟伙伴汇合,联手对敌!
刘备见对方冲到半路又转身逃跑,愣了片刻立即追上。
很快他们就来到树木茂密的林地中,手中长枪再也无法施展。
刘备只好收回长枪,也拔出腰间长剑,继续追击。
军士边跑边留心刘备动态,见他果然弃枪用剑,心中窃喜。
他逐渐放缓脚步,调整呼吸,准备反击。
刘备眼看越追越近,心中生出欢喜急切之意,他深知对方并非一人,越早解决这人,对他越有利。
突然前方军士一个踉跄,东倒西歪的四处乱撞,眼看就要摔倒。
刘备猛一提气,三步做两步,快速冲近军士。
一道雪亮银光乍现,军士早已蓄势待发,等刘备靠近时猛然回身横扫。
这一刀又快又狠,又出乎刘备意料。敌人的狡诈凶狠实在超乎寻常!
千钧一发间,他已经无法躲闪,只得把长剑平举在身前,口中发出一声怒喊,奋起全身力气来抵抗。
刀剑相击,发出清脆的“铮铮”响声。
刘备长剑被撞击的向后飞移,眨眼间就紧贴上他额头。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打颤,他睁大眼睛,瞳孔骤然放大,脚下极速后撤。
借着对手力道,外加自身快速反应和优异身体素质,他勉强摆脱危险。
刘备紧张的双目通红,喘着粗气盯着对方。
军士一脸遗憾,仅凭刚刚那一击,他杀死过许多对手,谁想今日却在这少年身上无功而返!
一阵剧痛传来,他快速扫了眼伤口,看到左臂上血流如泉,浸湿了半边衣服。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攻击我?”
刘备大声质问,他满腹疑惑,这场莫名其妙的生死搏杀让他又惊又怒!
这军士口中发出怪笑,声音凄厉。
此人神色无比狰狞的凝视刘备,阴恻恻道:“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
刘备深吸一口气,心中警铃大震,他感到另一个敌人正在快速靠近,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头皮发麻。
他双腿发力,一个健步奔向敌人,长剑如暴雨般攻出。
军士惊恐的瞪大眼睛,嘴里大吼着拼命遮挡。
只一个回合,军士身中三剑,手中长刀被刘备一把绞飞。
刘备用剑抵住此人脖颈,冷冷看着他。
军士梗着脖子,神色毫无畏惧,目光中充满愤怒与不甘。
在这一次对视中,刘备没有看到丝毫软弱,害怕。
他心中更加疑惑,这样的人,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心底最深处的仁善让他不忍下手。
沙沙声越来越响,敌人越来越近。
刘备猛一皱眉,挥剑抽倒军士,抽出腰带捆住此人双手。
他最终还是下不去杀手,他此生还没有杀过人。
急速靠近的军士远远见到同伴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双目登时变得通红。
这人心里又气又悔,若非他轻敌,被刘备甩开了距离,怎会如此?
他张弓四处瞄准,想要射杀刘备。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放眼望去全是茂密树林。
“刘备!你出来!”军士惊恐叫喊,“快出来啊!”
无人回应,只有寒风阵阵吹过。
看着倒地同伴,血腥味不受控制的钻入鼻中,此人越发愤怒不安。
弓弦声突然响起,军士猛的睁大双眼,下意识转身看去。
旋即他眼中一黑,已被射翻在地。
利箭贯穿了他的胸膛,他伸手抓向天空,想要起身,然而这只是徒劳。
“呵……咳……”血水从嘴里流出,他连话都无法说出。
刘备神情凝重的从树林中走出,来到这人身旁。
军士若有所觉,拼命用余光看去,先是脚腿,接着是上半身,最后俩人四目相对。
军士神情扭曲,眼中充满不甘与愤怒。
此人虽然无法发声,但那目光分明在说:杀了我吧!狗东西!
天色渐晚,树林中更是昏暗。
刘备独自面对两名劲敌,毫发无伤的赢得胜利,但他心中没有丝毫获胜喜悦,只有迷茫与困惑。
他在原地伫立了半响,最终长长叹息一声,收起武器,蹲下身帮此军士斩断箭矢,简单包扎住伤口。
随后他来到另一个昏迷军士身旁,同样帮他包扎住伤口。
当黄飞看到刘备肩扛一人,身后还拖着一人返回时,无比震惊的瞪大双眼,连上前帮忙都忘记了。
最后还是在刘备的开口提醒下,他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
他们把俩人捆在褔灵背上。
这让褔灵不满的踢踏地面,轻声哼哧。
刘备温柔抚摸,细声安抚才说服此马,让它暂时充当一回伏马。
由于这俩人穿着汉军装束,他不敢公开让人瞧见,只好先把他们安顿在城外茅棚中。
这里自从刘备在城中另租屋舍后,就荒废了下来,只是偶尔会有流民前来暂住。
他制住暂住的两个流民,让他们安分老实,配合行事。
这两个流民看见这般阵势,早就惊吓的腿脚发软,对刘备的要求无不配合。
很快黄飞就把简雍喊来,并带了刘备要求的物品。
刘备指挥众人给两个军士更换衣服,然后带着一众进入城中偏院。
“阿雍,你去找个医师,要口风严的。”刘备郑重交代。
简雍同样神色凝重,点头应诺。
此时那名肩膀中箭军士已经清醒,他神色复杂的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刘备暗自点头,这般也让他省了些口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野外?又为什么要攻击我?”
刘备沉声发问,目光如炬。
“我们是代郡军士……”
刘备双眼立即睁大,追问:“统兵人是谁?”
“嘿嘿嘿……”这军士露出比哭还要难听的笑声,“你不是猜到了吗?”
“正是夏育那个狗东西!”
刘备浑身一震,脱口发问:“败了?”
“哈哈哈……全败了!”军士使劲狂笑,结果让伤口破裂,鲜血渗出,疼的他龇牙咧嘴:“我们都死了,很快就轮到你们世家子了!”
刘备黯然叹息,当历史的一行字变成现实,他才感到这一切是如此沉重,如此鲜血淋漓。
“若织席贩履也算世家子,那备也真是头一份了!”刘备自嘲道。
军士一怔,收起了癫狂,凝神细看刘备。
“我不会去报官,你们先安心养伤吧。”刘备劝说一句,又转头看向另一人。
这人被一箭穿胸,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最后他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来到屋外,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寒风在呼啸。
这大汉的未来就像这夜色,黯淡无光,风雨飘摇。
内陆有天灾人祸,边境有异族侵略。
但这些都致命吗?致命而不致命。若是朝廷有所作为,这些问题都不算什么,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可问题是朝廷不作为,他们才是最大的问题!
刘备伸出手向夜空抓去,自然什么都抓不到,他只能无力地收回手。
不多时,简雍引着医师前来。
刘备躬身见礼,拿出一块银子塞给对方。
“有劳您帮忙医治,都是好壮士。”
医师接过钱,郑重回礼,跟着简雍进去了。
转眼过去三日,刘备教完孩童认字,来到这处偏院察看情况。
在门口,遇到负责守卫此处的潘杰。
“阿杰,这俩人情况如何?”
“主公,这俩人很老实,轻伤那人已经可以下地。”
刘备点点头,走入院舍。
只见轻伤军士正在房间里走动,另一人靠坐在床上。
这俩人见到刘备前来,纷纷僵住身子,神色复杂。
刘备默默站了一会,对着俩人点点头道:“医师说二位筋骨强健,只需好好休养,即可康复。”
“生死关头,备难以留手,还请二位壮士恕罪!”
二军士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那轻伤军士开口:“刘……郎君,此事是我们不对在先,本就罪该万死,如今你愿留我们一条性命……”
刘备轻声打断道:“本是一场误会,侥幸并无大碍……”
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军士,觉得这话有些牵强,登时语塞。
这人虚弱的开口道:“想来郎君也猜到了,我们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本就是该死之人。”
“如今要杀要剐,但凭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