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此话何来!”
杜宗文一脸怒意,嚷了上去,也不顾程震递过来的眼色,继续说道:“这厮们是盗贼,劫掠我和义兄至此,要逼杀我俩,不是上天看顾,早已命丧黄泉!阿兄既救至,合当射杀这厮们,以伸王法,安得没来由自罪!”
“胡说,安有这等事!”程震递过来的眼色硬邦起来。
杜宗文不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程震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能的话自然是好的。可是能吗?他不认为能,花金刚伤了眼,搞不好就瞎了;杨务钦伤了胸,口里在汩血。吃恁大的亏,他们会罢,除非胯下没鸟!
与其留下两个后患,不如一时射杀,这是王法,光明正大,哥舒翰知道了又能如何?人都已经死了,王法难屈,高程难犯,自己又名满朝野,他能如何?他敢如何?要报仇也不过是暗中买刺客罢了!
“阿兄,但射杀之,有官司都是我的罪!”
程震恼了,冷声道:“不要再说了!”对着花金刚一揖道:“花大侠,今日之事,改日置酒谢罪!”花金刚抬起他的花脸,缓声道:“好!”
杜宗文扯住程震,凑近低语道:“阿兄,今日之事终不得了,放虎归山乃妇人之仁!”程震戳了这个妹婿一眼,蹙眉道:“不必再说,撒手!”他现在有点怀疑地界祠的事不是四妹的错了。
杜宗文撒了手,程家的家兵将撤未撤,却听见一个声音嚷了进来:“前前后后都与我看住了,一个贼也不许放过!”
是薛嵩,杜宗文恍然就明白了,程震能及时赶过来大概是薛嵩使人报的信,真是妙呀,先让哥舒翰与高力士两党生隙相斗,他再扑过来给杨国忠一党出个大难题!
“不要胡乱说话!”
程震嘱咐了杜宗文一声,又对花金刚道:“花大侠,飞狮公到了,奈何?”他这话是告诉花金刚,薛嵩不是他唤来的,怎么说话俩人应该有一定的默契。花金刚点了头,从地上站起,双方都收了刀弓。
“程二公子,如何也在了?”
薛嵩还是昨天那身赤戎袍,腰上挂着一柄装饰华贵的腰刀,一脸意气,后面捧着拿革盾弩箭的京兆卒。
程震致了礼,道:“天好出猎,听得花大侠在此,故来探看!”薛嵩笑着走下阶,看着杜宗文叹道:“那是神佛护佑你程家,不然你这妹婿怕是死于贼人之手了,多好的孩儿,既有文才,又有武艺!”
“花大侠宅上,哪得有贼的!”程震笑道。
薛嵩道:“没贼我来做什?花金刚今日可还有什话说?”花金刚道:“没什话说,昨日我坐在城中,排门进来说我劫了人;今日坐在城外,又是排门进来寻贼,公看谁是贼只管拘了走,我姓花的绝不敢阻!”
薛嵩将手一揖:“那就得罪了,来人,将花金刚、杨务钦一伙贼人全部拿下!”京兆卒便往前赴。花金刚嚷道:“慢着,我等何罪?”薛嵩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悍然劫掠良人!”
“所劫良人何在?”
众人都将眼睛看向了杜宗文和梁崇义,杜宗文与梁崇义对视了一眼,梁崇义的意思是明白的,如果事情得了便了,他并不想与花金刚死掐,一来两人素无仇怨,二来他知道花金刚背后是哥舒翰,自己抗不得,至于这个义弟,大概也是抗不得,看程家公子的态度便可以知道。
“杜飞熊,你说!”
杜宗文笑道:“公叫我说什的?我来看义兄与花大侠相扑!”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杜宗文看似是改变了主意,其实并没有,因为一时射杀与打官司是两回事。一时射杀是一了百了,打官司是没完没了;一时射杀是将麻烦最小化,现在改口也是将麻烦最小化。一时射杀了,哥舒翰不肯罢,是哥舒翰不讲政治;打官司则是他不讲政治,届时三党都将厌弃他!
“正是如此!”梁崇义也开了口,他和花刚金都还赤着身子。
花刚金道:“莫不成相扑也有罪?”薛嵩笑了起来,说道:“好!相扑,相扑怎受的刀伤?”花金刚道:“相扑是相扑,刀伤是我与杨郎较器械,一时兴起,失了轻重,自家宅里,也不干犯什的!”
杨务钦道:“是哉!”又抹了一口血甩在地上。
薛嵩冷笑着转向了杜宗文:“你的话可实?”杜宗文道:“如何不实的!”薛嵩呵道:“既实如何使刘一报官?”杜宗文脸上并不着慌,小朋友不见了家长打了个110应该也不是什么罪吧?
“公可是说昨日?”
薛嵩圆睁了眼,又笑了,挥手叫带人。刘一进来便欢嚷道:“老大,你好呢,可唬杀我了,幸是撞着了薛大人!”薛嵩扯住他道:“你说你家公子给谁劫了去?”刘一将手一指道:“大花子!”
杜宗文笑道:“刘一,你可看见花大侠劫走我了?”刘一摇头,会着了意,又没有完全会到,道:“这不是他的宅子?”杜宗文道:“梁大哥与花大侠约了相扑,我就跟过来了,一时欢喜,倒忘了你!你跑回城了?”
刘一摇头:“我又没八条腿,哪得回城,官道上遇见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梁崇义和花金刚似乎还真是扑过,大花子还败了!
“大人是专为小生而来?”杜宗文叉手问道,他是有意将火往薛嵩身上引,让花金刚知道有人一直在盯着他,别他妈的再下黑手。
薛嵩不置可否:“你可想明白了,他日为人鱼肉,后悔就晚了!”杜宗文揖手作谢,又道:“光天化日的小生倒不怕,就怕夜中鬼怪作祟!”花金刚既设了今日之局,昨夜的刺客应当是薛嵩所遣。
“那你得好好礼敬神佛了!”
薛嵩说完了,将手一挥大踏步走了出去,京兆卒皆随着。程震也没有再跟花金刚多说话,揖手便走。
两伙人走了个干净,杨务钦就跌在了地上,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妄作一世人!”花金刚无语,接了衣便往阶上走,猛然却将衣掼在了地上,一膀子撞在廊柱上,蓬喀一声响,腿粗的木柱竟折了,瓦片纷落,塌下半边檐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