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私人确实是有“家兵”的,如果一个唐人拥有了一定数量的土地和财富,他们就会自然而然拥有大量的依附人口——奴仆、部曲、佣保,而由于国家治理理念不同、能力的不足,他们的资产往往受到强盗的侵夺,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会将依附人口的壮丁组织起来。
而唐朝是一个尚武的国家,鼓励民间养马,允许百姓拥有弓箭、刀剑、木盾、短矛,于是就很自然而然地有了武装家丁。
但是他们与“兵”还存在显著差别的,他们不能使用旗鼓,不能拥有甲胄、弩箭、非木质盾牌、枪槊等大长器械。
像王元宝这种大商贾自然是有家兵,但是在在长安城中拥有万匹骏马、三千家兵倒不太可能,各处庄家扫拢大概是有的。
杜宗文入长安头件大事便是从王元宝处搞到钱,这时自然没有拒绝的理,只是逼还是要装的,装逼的指数决定人生的高度。
“小生未入长安,便欲登门拜谒老星君,后来听长安市人说,老星君已绝世务,唯积德修心为事,故未敢造次!今蒙兄垂怜,小生又岂敢推辞,不过尚有一二私事未了,数日后,必来叨扰!”
王绍道:“公子客气,我祖爷最喜的便是亲近少年才俊!”正说话间,门敲响了,却是刘一走了进来,一脸的不开心,塞过一封书子,转身就走。
杜宗文展开看时,却是梁崇义所写,说他年近思乡,已辞事不干,如果要相见的话,可往西渭桥杨家客栈来寻他,他会等到过午再下船走。
这就奇怪了,做得好好市吏怎么说走就走了!
“稍失陪侍!”
辞了出来问刘一,刘一道:“信一早就送到了郑姊姊那里,我到市中寻花子使,还奇怪不见他人呢,一问才知昨天傍晚就出城走了,说是得罪了贵官,给夺了职事!值他娘的,定是那大花子使的鬼!”
“大花子?”
“花金刚!”刘一踢了墙壁几脚,就蹲了下去,手捧着脸。看来还是挺有良心的!毫无疑问,确实是大花子使的鬼,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失了业也就有可能随了自己走!
“你去不去?”
杜宗文在他头上按了一下,折了进去。王绍听说有事,流矢起了身,也不多问,随了出来,手一扬,小厮便牵过一匹肥壮的赤皮白斑的花马来,鞍子还是银打的。
“这马性子温驯,公子若看得上眼,不妨且将就骑着!”
杜宗文高揖手,转了看了二圈,叹声赞道:“可谓神骏,是何名儿?”王绍道:“我家马分甲乙丙丁四等,此马乃甲等,此处白花似兔,故唤作甲赤兔。”杜宗文道:“可谓佳名,只是无以报君!”
“公子客气,狗马微物,亦不值一提!”王绍脸上肉厚,这似乎防碍了他做出其他表情,脸上永远是似笑非笑的微笑,寡淡得很,言语也是规规矩矩的,郑娘子嘴里那个“无趣得很”的王家“孙子”大概就是他。
杜宗文从袖中掏出漆盒奉过去,道:“此乃微物,吾号之开心丹,诚可以开心疗忧,愿为老星君上寿!”王绍捧接了,再三谢了,又亲自扶了马,送杜宗文上了鞍。
“公子若有急难,但来吩咐!”
杜宗文鞍上揖手道:“龟年兄如此看顾,小弟不敢见外!”踢了马。不知不觉就自称小弟了,真是空言不能加人,美物才能动人!不过,这位“阿兄”的好有些没来由,难道就因为一篇《秋声赋》?
马经过了花金刚的院子,门大开着,墙上的豁口也没有补上,门口、阶上都蹲着几个闲汉在那里说笑。
“刘一,社员可寻下了?”
刘一在鞍后道:“寻下了,三个在京兆衙门左近,三个就在这左近,随着我过来的。”说话间,便看见了三个小花子,烂衣破鞋,蓬头垢面,大的大概有十四五岁,小的也就是八九岁,目迎目送,并没有过来招呼。
长安城北枕渭水,渭水上架了三座桥以便往来,呼之为东渭桥、中渭桥、西渭桥。东西桥码头都是个货物集散之地,走水道进出长安的都会在这里歇步,可谓舳舻相接,店肆栉比,可以视为城外的东西两市。治安却比不得城中,所以才有“携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的诗句。
道路便直得很,出平康坊北门左转,笔直的皇城南街走到头,由金光门出城,再踩着漕渠北岸向前便到了。当然,直虽直,就出城的道路也有四五十里,不近的。
望见西渭桥时大概已是十一点左右,杜宗文勒住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刘一,梁大哥这信是谁送的?”刘一道:“郑姊姊接的,说是他的一个朋友。”
“是什时?可骑了驴马?”杜宗文下了马。
刘一道:“到了杨家客栈你自问他,接信的不是我!”杜宗文抬了头,如果这信果然是梁崇义写的,那么他应该在昨天离城前便使人送过来,没道理到了城外再突然写信央人往城里急送,没驴马的话,一早怕也送不到。
看他也不得意,估计也使唤不动驴马客!
刘一听了却道:“出城前写的信,出城前托付的人,那人今早才送的么!”这个可能也确实有,但为什一定要约在“渭桥西”呢?杜宗文心里不稳,沉吟了一会道:“你牵了马在后面远远随着,要见着了人便我唤你,要是有什意外,你便骑马回城找薛嵩,便说我在这里等他!”
“这也麻烦,你在后面,我去寻看,寻着人便唤你!”刘一跳下马来便要往前跑。
这确实可行,这如果是个陷阱,自己才是猎物,他倒不会有危险。杜宗文牵了马随在后面,相比于城中,这里更接近于《清明上河图》的情景,不整齐,店肆差次,占道经营的不少。
刘一野雀似的,很快就在前面与几个花子搭上了话,就箭直望着一家客栈过去了。杜宗文正张望着,腰后就抵过来一个硬物件。
“想死就嚷!”是个粗汉的声音。
杜宗文还没动作,肚腹上早挨了一拳,随即夹过来两个人,一人抓住一条胳膊,挟着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