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星星

“值你娘!值你祖宗娘!”

是刘一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大概给按在了地上。

杜宗文柴刀击短刀,呵道:“住手,放开他!”他的声音虽嫩,却有气势,又借了刀威。五六个大大小小的小厮一齐住了手,刘一跳起来,咬着牙鼓着眼扫看了一圈,骂声娘转身就走。

“是他赌钱耍赖!”小厮道,生怕杜宗文找不是。其实他的年龄与身样都比杜宗文大,怕主要是他是奴仆,面对着穿袍戴冠的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而且平日里也没少吃主人的鞭子。

杜宗文心里并没有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惋惜,如果野性与奴性只能二选一,那么他宁愿选择野性,哪怕他会因此受到侵害。

“八戒八戒,你可惜了是猪,你要是人多好!”

刘一翻进了栏里,侧坐在了猪背上,一手扒拉猪耳朵,一边歪着头说话。杜宗文两只手撑在厩栏上,笑着搭话道:“多好是多好?有什好的?”刘一头还是朝里面歪着:“你要是人我就随你走,认你做老大!”

杜宗文露了笑,拾了个土块便打了过去。刘一马上就转了头过来,一脸的躁恼。杜宗文又掷一块过去。刘一手就指了起来,张嘴要骂却没出声。杜宗文又掷了一块过去,他就再也忍不得了,跳在地上嚷道:

“汗邪呀,我值…”

“值什?值什?”

杜宗文瞪目连抛了几块,都是指尖大小的。刘一就转过背去抹起泪来,杜宗文却笑起来:“哎!你这就耍赖了,转着弯骂我不如猪,还想骂我娘,我掷你几下,不痛不痒的,你就哭!”

“我没哭,我擤鼻涕!”

“那最好了,谁哭谁是孙子!”

杜宗文欢声道,转了身,反手撑着厩栏,看着天上稀疏的寒星:“这星真好看,一眨一眨的!爸比,你会唱小星星吗?”刘一回抹尽了泪,回头问:“什?”杜宗文道:“不告诉你!”

“哼!你来做什?怎么不值那娼妇去!”

“值完了,来看猪!”

杜宗文瞪大眼睛看着他,刘一便又涨红脸了。斗了一回嘴,杜宗文郑重说道:“刘宝,爱人者人恒爱之,侮人者人恒侮之!恒者,常也。要学会尊重人,郑姊姊生来便是贱户,并不是她犯罪招致的,更不是她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者,自愿跳粪坑吃屎也!

磨勒就更可怜了,他本是摩邻的王子,国吃大食打破了,家破人亡,受了宫刑,做了奴隶,千里万里转卖到了大唐,吃了多少苦的!

还有你,好端端的良家子,爷娘一死就做了乞儿,鼠爬狗咬,忍饥挨饿。好容易有了一个老大,说好的有屎同吃,有福同享。如今得了个美妇人却没你的份,这得受多大的委屈!”

刘一笑了起来,退坐在猪背上,腰也直不起来。杜宗文便唱《小星星》:“…我的家里有个人很酷,三头六臂刀枪不入。…”他对刘一确实有一种如兄如父的感情。

刘一从猪栏里翻出来,蹲在他身边听他唱,白猪在后面呶呶,风吹过来也不冷,隐僻处有虫鸣,灯火处有笑声,也确实像《爸爸去哪儿》的场景画面。杜宗文本来还想要他几句保证的,最后也罢了,响鼓不需重捶。

练了刀回到房间,又到里面坐着看《开元登科文集》,一来这是父上大人吩咐的作业,见了面怕是要查问的;二来要在唐朝混官场,这种官样文章是必须学会写的,既有了文名,请人捉刀总是不顺;

三来他要借此表示对郑娘子的亲近,这很重要,自己是要借她收伏梁崇义,而不是要她做马夫人去枕边扇阴风吹鬼火,与自己为难做对!

郑娘子是欢喜得很,翻出针线来,规规矩矩的坐着绣她的香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可是以前她的那些客人,无论是老的还是少的,文的还是武的,没有一个能与她这样相处,不是他缠着她不放,便是她缠着他不放。

大概到了九点左右,杜宗文放了书,屁股转了四十五度问道:“姊姊,那个康将军酒家是真将军还假将军?”郑氏笑道:“好奇的话,假将军敢挂出来给人看的么?”

“那这人了不得呀,他的名讳是?”

郑氏一边绣一边道:“讳谦,自是了不得,他是个胡商,钱多的没法数,人都说有亿万。后来结识了杨司空,杨司空就与他谋了官,现在已是金吾卫将军,满长安城也没几个他这样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现实世界,现实世界是三维的、活的,而法律是二维的、死的,死的干不过活的,低维的干不过高维的!

“怎的?想见他?”

杜宗文才不想见他,杨家一门都是将死的鬼,杨氏的党羽也会跟着遭殃,太子心眼不大,还是躲着点好,免得以后受牵连:“姊姊可见过这店的主人?”

“王元宝?哎哟!”

“怎的?”

郑氏伸着左手食指道:“怎的?你只管问扎着奴家的手了!”又有些娇态了。现在似乎应该上去吹一吹,甚至吮一吮,坐着不动是不对的,杜宗文起了身:“哎呀,都怪我!”没有拿妇人的手,却拿针也往自己指头上扎了一下。

“哎呀,你做什?”郑娘子吃了一惊。

杜宗文退坐道圆凳上,笑道:“一人扎一下,免得你怨我!”郑娘子笑得将身子一仰:“你这人也真真有趣的!”身子斜倚,单手托腮,呆愣了好一会,才回答起王元宝的话来。

“没见过的,他年老大了,据说比圣人还三岁,一早就不出宅了,除非是圣人召他入宫。他的一个孙儿奴家倒是见过,好无趣的一个人,不说也罢了。”便打了哈欠。

古人睡得早,一般人家这时都睡了三四小时了。

杜宗文便起了身,一番推让,最后还是郑氏和阿翡阿翠睡里间,他自己睡外面榻上。被子只有两床,刘一不肯和磨勒睡地上,要睡栏厩里去,最后吃杜宗文拖在榻上睡了。

坐榻不宽,这货在野地睡久了,不是打拳便是踢脚,闹得杜宗文也是睡着又醒,睡着又醒。五更左近正睡得模模糊糊的,门就推开了,只听见刘一正在那里带着哭声嚷:“老大,八戒死了,吃贼杀了!”

杜宗文一脸懵圈,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八戒、悟空、唐僧都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