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轴明显并非实体,而是由数道真气汇聚而成,其上流光溢彩,甚至还如流水一般有流动之态。
其上一支巨大狼毫笔正在挥毫泼墨,亦是真气凝成。
分明可以直接将字迹显现于卷轴之上,甚至连卷轴都不需要,直接凭空现字即可,背后那人却偏偏做了这些无用的巧思。
笔尖甩动间,甚至还有真气汇成的乌黑水墨扬入空中,泛出些晶莹光彩,又渐渐在空中消弭无形。
真气凝成的字迹渐渐在卷轴之上显现。
苏芒定睛细看,正是一道“罪席令”。
其上洋洋洒洒数千字,细细列数了城主席振任职期间种种劣迹,甚至连证据在何处都有注解。
苏芒的目光在其上飞速扫过,这罪席令并没有提到任何勾结魔修相关的事情。
上面更多是关于席振如何利用城主之位收取民脂民膏、如何逼迫城中普通百姓流亡在外后霸占其家财、如何遣人残杀外部流民。
虽然早就猜到席振不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城主,但便是连苏芒都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席振为了笼络银钱,恢复他所谓的上虞荣光,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二狗有些惊讶地啧啧两声:“这神机楼也是够能查的,从我们到上虞城之前便在此处开卷言明那席振老贼诸事,每天都能查出点新东西来。”
“这都已经五六个月了,竟然今天又多了两条。”
原来这便是先前小包所说神机楼公布城主府罪行的地方。
苏芒定睛细看,果然又在这纷繁的痛陈城主府弊病的文字中,找到了寥寥几个自己的名字。
基本都是出现在卷轴最右端,也就是神机楼刚开始公布城主府罪行的时候经常提到他。
上面将苏芒智斗席阳舒的部分做了单独的描述,直赞他是如何英雄出少年,不畏城主府强权,敢于在公堂之上揭露城主府草菅人命的罪行。
甚至还特地花了些心神,为这段文字配了个小小的插图,其上一青年人立于堂前,不卑不亢慷慨陈词,一旁席阳舒已经自椅子上滑落在地,知府李大人也震惊地站起身来。
那种少年人不畏强权的神态画的惟妙惟肖,除了长得不像苏芒以外,实在是顶级画师的作品。
估计是因为没见过苏芒,所以笔下就自由发挥了。
五六个月,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罪席令,其上罪名连篇累牍,而那狼毫笔还在不停泼墨,大有再写个几千字的意思。
旁边百姓们的怒意简直压都压不住:“我就说太和派是正道大宗,怎会收取如此高的银钱,原来是被席振贪了一半。”
“可不是,据说去调查城主府的人,从城主府地窖之中搬出几十箱银钱,全都是装的满满登登。”
“几十箱算什么,这都是席振给自己和家中人留的零花钱,后面又翻出席振在他数个别庄下都藏了比这还要多许多倍的银钱。”
“这得有多少啊,我们这些凡人好不容易能从太和派那些高人手中扣出些子儿来,连点好米粮都买不起,一个月能有大半月都在啃白土,他自己坐拥这么多银两,简直害人不浅。”
“贪心不足蛇吞象,好好一个上虞城主之位,我们上虞虽然不算顶顶富庶,但好歹也是灵照八大主城之一,他还有什么不满,还要这样盘剥我们。”
神机楼这一卷罪席令,揭开城主府诸多恶行,也让百姓纷纷联想起昔日那些本来忽略的事情。
这人提一句自己弟弟如何上山失踪,那人提一句自己爹妈如何恶病缠身,更有的说自己养的狗见了席振都要多叫两声,还被席振派人偷偷整死了。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最后都归结到席振这个罪魁祸首之上。
上虞城在八大主城之中并不算富庶,而且受万粮盟和魔修等诸多影响,啃着白土过活的上虞百姓其实生活还有几分艰难。
平日他们对这世道也偶尔有些微词,尤其见了一些富户豪绅奢侈的生活,有的人甚至想要一辈子啃白土,啃到死算了。
但自从席振和城主府的罪行被神机楼揭露于青天朗日之下,上虞百姓们心中一直憋闷的,怨怼世道不公的心情便渐渐舒缓许多。
瞧瞧,天底下自有公道,你席振能做到城主一位又如何,你的那些恶行能掩盖得了一时,掩盖不了一世,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也是苏芒刚回到上虞城时城门处那么多人涌上来的原因。
上虞百姓这几个月高兴啊!
连带着干活都卖力了几分,去太和派的渡云车常常是人满为患,主街之上那些面向修士的门店也装修得又豪华几分,就等着从太和派高人手中再多抠出几个子儿来。
一切都十分美好。
罪行被揭露,正义被彰显,狠毒之人遭到报应,善良之人长命百岁。
苏芒拍了拍一旁一个正唾沫横飞大谈席振恶行的汉子肩膀:“兄弟,你可知上虞现在的知府是哪一位?”
按人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板起脸正要让苏芒走开,却对上了一张刀疤长至下颌、凶神恶煞的脸。
他骂人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便收了回去,道:“其他地方刚来的?现在的知府名为汪庄桥,到了上虞还不知父母官名姓怎么行?”
苏芒笑道:“自然要打听清楚的,只是我来之前听说上虞的知府姓李,怎么进了城就变成姓汪了?”
那汉子不客气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李大人?李川?”
汉子竖起大拇指示意苏芒看向广场之上神机楼盖棺定论的卷轴:“看见了没,那是罪席令,揭露上一任上虞城主罪行的。”
“李川那人平日看着一副父母官做派,实则就是席振的操刀鬼,席振没了,他给席振干的那些个脏污之事也盖不住了。”
“我们早就把他查了个清楚明白,他那宅邸比我们这些老百姓好了不知道多少,分明贪墨无数,想来帮席振杀人做局也都是常事。”
苏芒回忆着李大人衣食之上的精致,也知他必然要从所收赋税上抽个几成。
不说别的,若是没有他在后面撑腰,那王成敢当街抢钱,还三两句话就直接开堂,怎么可能?
但帮席振杀人做局,完全为席振爪牙,苏芒却觉得也不尽然,李大人看上去并不像这么有野心的人。
苏芒道:“不知李大人现在何处?”
“早跑了。”
那汉子神色之间划过一丝厌恶:“我们一群人上门去找他讨个说法,至少让他把银钱吐出来,谁知他府邸之中早已人去楼空,什么银钱宝贝,全都早早被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