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成有几天没来王老师家了。
照旧是在外面敲门，开门的是王燕妮。
“来了。”王燕妮上了大学之后，脾气似乎好了一点。
陈九成叫了声燕妮姐。
王燕妮进屋说道：“我爸买菜去了，你等先坐吧。”
“好的。”
陈九成刚坐下，王燕妮从自己房间里拿出来一套资料给他。
“我们学校出的，给你要了一份。”
王燕妮笑着问道：“听我爸说，你上次考的还行？”
“进步不小，多亏王老师帮我补习。”
“行了，我爸又不在，你就别拍马屁了，对了，张海洋和你同桌吧，怎么样，还算照顾你吧？”
听到王燕妮说张海洋，陈九成就忍不住头疼。
照顾倒是也照顾了，不过还被人踹了一脚呢。
王燕妮看他的表情，就好奇问道：“怎么着？你们俩有事？”
陈九成也没瞒着，就把张海洋那些事说一遍。
王燕妮听完后，忍不住感慨：“还真是个情种，以后有他受的。
不过，你可别跟他学，考上大学才是关键。”
陈九成自然知道，他可没那个条件和人家比。
现在王老师还没回来，陈九成就好奇地和王燕妮打听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大学真的好，眼界都提高不少，我还参加了诗社，里面都是爱好文学的人，每天没课了，就在一起聊诗歌。”
说到兴头上，王燕妮跑回屋里拿出一本诗集给他看。
“知道朦胧诗吗？《这是四点零八分的京城》你读过吗？特适合你。”
陈九成凑过去看，只觉得朦胧诗的格式很奇怪。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母亲的手中
陈九成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断句？标点符号都用不上了。”
“朦胧诗就这样，我再给你看一个。”
王燕妮兴致勃勃地想要分享自己在大学的所见所闻。
“你看这首诗，是一个下山知青写的，我看完特别有感触，那种愤怒、怀疑......”
“王燕妮！你少和九成说那些诗歌！”
王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对着王燕妮就是一顿批。
朦胧诗现在属于地下诗歌，和陈九成这样的高中生可说不着。
陈九成其实挺有兴趣的但是不敢再问。
诗歌的确距离自己太远。
就连王燕妮都被骂一顿，他现在要是问了，王老师肯定也要骂他。
王燕妮被骂一通，说了句老古板就回自己屋了。
陈九成很羡慕王燕妮的潇洒，自己今年要是考上大学，应该也能这样。
王老师看出来他有些心不定，把书卷起来敲一下他的头。
“忘记我昨天和你说什么了？”
“没忘，一定好好学，考上大学！”陈九成信誓旦旦地说道。
王老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补习一直到中午，陈九成本来想回家吃饭，但是被王老师留下了。
厨房里，陈九成帮忙烧火，王老师在下面条。
王老师笑着说道：“买了三斤切面，应该够吃了。”
王燕妮在旁边帮忙切白菜和葱花，忍不住说道：“三斤面？哪吃得完啊，你都下了？”
“下了，努努力都给吃了！”王老师笑着说完，还对陈九成说道：“九成，中午多吃点，可不能糟蹋粮食。”
陈九成哎了一声，知道这是王老师专门给自己下的。
王燕妮忍不住啧一声，弄得跟亲儿子一样。
“爸，炸酱要没了，你回头给我多炸点，我带学校吃去。”
“自己炸去！”
王燕妮哼一声，把葱花都切飞了。
陈九成烧着火，炉膛里的火光在他脸上晃来晃去。
深邃的眼眸藏不住那浓浓的羡慕。
陈九成想父亲了，也想母亲了，不知道她在东北过得怎么样。
北大荒的一个兵团里，林秀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进山。
去山里弄点猎物，回来好换钱和全国粮票给陈九成寄过去。
此时屋外面，一个带着毛毡帽子的男人喊道：“嫂子，好了没有，今天要起风，得早去早回！”
“来了！”
林秀云背上包就急匆匆的出门，消瘦的背影格外坚毅。
北大荒的天还很冷，不过山里的动物已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
饿了一冬天的动物都出来觅食了。
茂密的山林里，忽的响起一声枪响和动物的嘶吼，惊的树上的鸟都扑棱着飞起来。
京城中，陈九成秃噜着炸酱面，吃的很撑。
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王燕妮把一盘切好的白菜推过去说道：“还剩点菜你都吃了吧。”
王老师也忍不住笑，道：“九成吃饭和他爸一样，小时候他爸来我们家蹭饭也是这样。”
陈九成抬头好奇地问道：“叔，我爸他那个时候很调皮吗？”
“哈哈，何止是调皮，那个时候他还练摔跤，天天帮胡同里的孩子出去打架。”
王老师说着说着，叹一口气道：“你爸是个有理想的好人，可惜走的太早了。”
陈九成闷闷的嗯了一声，王燕妮见状忍不住推王老师一下说道：“快吃吧，面都坨了。”
中午吃完，陈九成陪王老师下会棋又继续上课了。
傍晚准备走的时候，王燕妮过来偷偷塞给他一本诗集。
“学累的时候看看，别跟我爸说啊！”
说完王燕妮就把他推出去了。
陈九成在门口挠挠头背着书包走了。
干完坏事的王燕妮刚进屋，就看见王老师盯着她看。
王燕妮心虚的找话题道：“爸，我妈怎么还不下班。”
“你是不是给九成诗集了？”王老师问道。
王燕妮索性承认，不服气地说道：“看看没坏处，你那么紧张干嘛！”
“他和你能一样吗？”王老师把茶杯一放哼声道：“胡闹！”
“他心思重，看看诗也能缓解一下，我这是为他好！”
“狡辩！就你懂！”
“我懒得和你说，你要是不喜欢，明天我再要回来！”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同时哼了一声谁也不理谁了。
回到家的陈九成趁着家里人还没下班，就把王燕妮送的诗集拿出来看。
特意找到那首《这是四点零八分的京城》的诗。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京城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京城
一声尖厉的汽笛长鸣
京城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
.......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京城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京城
是我的最后的京城
陈九成看着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又想起自己的父亲。
这首诗更适合他的，如果他能看到就好了。
“九成！在家没！过来帮我提下东西！”
屋外面小婶的喊声，打断了陈九成的思绪，他收起诗集跑了出去。
诗是对现实的鸡毛蒜皮的浪漫表现。
距离陈九成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