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玻璃球体里的脑子被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浸泡着，无数细小的血红色管子由球体的金属底座向外延伸，与大脑上覆盖的细小血管紧密相连。
沈错立即联想到了著名的哲学思想实验：缸中之脑。
他心弦一颤，险些将手里的玻璃球摔落地上。
好不容易重新捧稳，他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回木盒的锦绒之中，然后摆放在了木箱一个不会缓动的角落里。
不管李茂把这东西送给自己是何用意，他都对这个容易让人产生生理厌恶，回想起那些血腥的人体器官场景的东西，暂时不抱有任何兴趣。
总不至于有人会告诉他，这种诡异的东西会是类似于现代电子词典或者资料存储硬盘之类的东西吧？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趁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不是对着一个玻璃球里的脑子念咒，试图获取里面储存的知识。
再说，这颗脑子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他都还不清楚，更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当然，沈错其实可以去找李茂问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他并不清楚原主是否本身就具有这方面的知识，若是弄巧成拙，还不如慢慢试探。
他已经身陷囫囵之中，承受了足够多的风险，不应该再继续冒险。
这样想着，沈错将那本《格物曲解》从怀里掏了出来，仔细翻阅了起来。
先前在那处被称为“荧惑之墓”的红雾之中，他只是粗略的翻看了一会儿，便将书收了起来。
如今再次翻开这本古籍，用当年高考钻研时的态度仔细阅读，才震惊的发现，这竟然是一本人物自传。
如果说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些改变世界线走向的气运之子存在的话。
那么这本书的作者，这位大明万历年间的普通工部侍郎，陶成道或许就是改变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在他作死，利用烟花送自己飞天之前，这个世界与沈错认知历史中的大明没有丝毫区别。
宋朝普普通通的被元朝灭了，朱元璋也普普通通的光复了汉室。
似乎整个历史的走向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偏差。
但却偏偏在陶成道这位人才出现之后，整个历史突然像是过山车似的拐了个巨大的弯，加速疾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烟花没把自己送上西天，反倒把大明送上了天。
这位人才老哥成功了，他制造的飞行装置成功代替数百年后才会出现的莱特兄弟制造的飞机，让航天科技提前了数百年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设想一下，本就崇尚武勋，从没有出现过孬种的大明老朱家在拥有了超越当前时代的飞天技术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在古时候，会阻碍开疆扩土这种丰功伟绩的，从来只有运力不足和信息传递的迟滞落后。
而当会飞的木船出现之后，这些阻碍统统成了泡影。
本就武力强悍，坐拥雄兵的大明在获得飞天技术之后，科技和战力开始突飞猛进。
当疆域距离不再成为大明铁蹄征伐的桎梏下，大明朝仅仅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便统一了全世界。
当世界在一个统一意志的统治下，理所应当的爆发了第一次被称作“格物盛世”的工业革命。
机械工业开始兴盛，最为基础的物理科学成功普及，烧热水的喷气锅炉也开始走进大明。
这是一个比任何幻想小说还要不可思议的时代。
古老的中华文明与近现代工业体系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碰撞出了曼妙的火花。
木流牛马，飞天鲲鹏，铜翼信鸽。
伴随着巨大的炼钢炉不断升起，领衔这个时代，成就伟业的陶成道成为了圣人。
汉家百姓尊他为祖，为他开宗立庙，立生祠牌位，地位几乎与神明并肩。
但这样的丰功伟绩足以让坐拥世界的大明皇室对他心惊胆战，恐惧不已。
深受封建思想熏陶，屹立在皇朝顶点甚至超越皇室的陶成道自然也对皇室的敌视心如明镜。
为了死后还能继续保全家族，防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做出了一个震惊沈错的选择。
既然人伦常理让他遵守天道纲常，无法超脱世俗规则，那就选择超越世俗。
这位走在当时科学最前沿的时代主角走上了和牛顿爵士一样的道路。
他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彻底放弃了格物学说，开始醉心神学，钻研人体，妄图成为真正的神明。
沈错几乎要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
但结果是，他又成功了。
坐拥全世界知识宝库的大明为他的神学研究提供了巨大的帮助，世界的车轮又在这位疯狂的气运之子推动下，走出了一条完全超越沈错认知的科技树路线。
而这位已经成为大明格物王的活圣，也如愿以偿的成功见到了一位濒死的古老神明。
他称其为“荧惑”。
古籍中堪称顶级奇幻小说的自传内容到此戛然而止。
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语。
“我后悔了，我亲自推开了那扇埋葬着深渊的大门，祂们找到了这里。”
整本古籍除去那些故事外，还有许多古怪的图文内容，讲述着陶成道关于神学研究的内容与详细注解。
其内容之详尽，足以让沈错从一个对神秘学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变成通灵大师。
直到翻阅完最后一页，沈错才将手中古籍放下，深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这就是《格物曲解》的真正含义吗？
扭曲的科学即为神学？
所以陶成道在书中写的第一句和最后一句话是在告诫他什么呢？
书中的祂们很显然是指代一群神明，而非单纯的一个。
从他在飞船祠堂里见到那座诡异神像之后，那些古怪的祭祀者很显然真的召唤来了黑暗之中的东西。
那也是祂们中的一员吗？
晚年时期的陶成道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开始进行一些神学与科学结合的研究。
但书中描述的世界也依旧还暂时处在认知的范畴中，并没有偏离沈错对科学常识的认知。
那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世界彻底发生了变化。
变化大到足以让木质的巨船可以忽略真空和引力等物理条件，在太空遨游？
这些疑惑沈错恐怕暂时还难以获得答案。
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摆在了眼前。
原本就还完好的手臂上有一道微微泛红的抓痕，那是一双比正常男性小上许多女性手掌印，对方抓得并不用力，留下的痕迹在渐渐淡去。
另一只原本被锦衣卫的链锯刀炙成了焦炭的手如今也完好无缺，甚至呈现出比另一只手还要娇嫩的肉色。
那是婴儿身体的娇嫩，甚至白净得能够看到肌理之下每一条血管的走向与鲜血的流动。
沈错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潜伏在这些血管脉络之中，汲取着他的血液营养，在不断壮大。
随着那东西的成长，这只手臂似乎有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力量。
他想起李茂和《格物曲解》之中都曾提到的神明赐福。
与之相同的是，李茂和古籍都没有具体提到这些神灵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即便最为详细的《格物曲解》也只是语焉不详的提及到了八座巨门即代表着神灵的八个权柄。
那沈错在“荧惑之墓”中触及到的那座门代表什么权柄呢？
神灵赐予他的究竟是什么力量？
想到这里，沈错又回想起从红雾出来时的那一拳。
他屏气凝神，握指成拳，目光凝视着眼前的鹰首水管，深吸一口长气。
然后浊气一吐，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鹰首水管猛然轰出！
“咣当”一声巨响。
污浊的水花四处喷溅！
沈错抱着青肿的拳头蹲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而那鹰首水管却完好无损，像是嘲笑沈错自不量力似的喷出废水，将沈错溅得浑身湿透。
“焯！之前那拳是怎么打出去的？”
沈错咬牙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