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智慧是原罪？

回了村，火已灭。

保罗教士趁机宣布了亨里克“异端分子”的身份。他对亨里克之死讯似乎完全不惊讶。

而在傍晚之前，海索抽空去了一趟石匠营地。算是给他们报个喜，告诉石匠们往后可以安心工作了。

石匠头子梅策闻言，高兴得很，白湖村安定，他们石匠行会便能无虞。

白湖这项工程，男爵和神父给得实在太多了。

而海索也很高兴，这钱全由乡绅与买办出，他自己一分都不出。慷他人之慨，真是痛快！

临到圣所大门口，海索正见着索菲娅与保罗聊得热火朝天。他上前听了几句，原来是保罗向索菲娅打听亨里克家中的细节。

物证全烧光了，村里唯一对他家十分熟悉的就只剩索菲娅修女了。

然而现在的海索只觉着精疲力竭，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他晚餐晚祷皆未参加，而是随便弄了点昨晚的残羹剩饭对付了过去。

是夜，海索入眠。

又一次，意识飘到了梦境之中。

他记得梦境中的这个地方，无瑕门扉之前，雾霭逐渐消散之地。

海索循着不凋之花梦中的香气来到此处。

但有某种东西想让他继续向前，它是什么？

通向无瑕门扉的道路本该是寒冷的，但花香中醉人的芬芳总会令生者躁动，花朵上温暖的金光总会将亡者灼伤。

“在寒冷如冬日的月色之下，躁动被抚平，充斥着欲望的形体也将获得安宁。”

他讲出了自己都未曾听说过的话。

但某种冲动，或者说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将手置于门扉冰结的表面，正如诸多学徒初见门扉的情形一样。

“诉诸‘月’，模仿它的冷冽；展示‘绯’，抚平你的躁动；或者使用‘光’，凡者总是可以使用‘光’的……”

陌生但熟悉的声音自口中传来，无数浅淡如虚影的存在正于门前摇曳。

“光”？海索知道什么是“光”。

于是，海索默念那些心中的光辉记忆，他曾被寒气侵袭的灵魂表面绽起一层金色的薄光。

“上神给予我们赐福，是以我们才可拜请祂的力量。”

光茫愈盛，视野之中只余纯白。再一睁眼，海索已经来到门扉的另一侧，也即凡人正式进入梦境神龛之后，第一眼应当能够见到的景观。

“刚才，是怎么了？”

海索这一瞬间才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先前的那些行为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有一种梦游当中无法控制身体的奇妙之感。

不过，梦境之中，或许就该如此吧。

“这里，又是哪？”

这里是一片盛满着光辉果实的园圃，每一颗果实都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光芒。

“我好像来过这……”

海索想起了那段记忆，那夜他遭遇了一个嘴臭的法国人，但随后又被自称“魔术师”的大佬拉到了这座园圃之中。

方才他口中吐出的那些话语就是“魔术师”教予他的。

“学习就是回忆”，果然不错。

“原来这座园圃就在所谓的‘梦境神龛’之中，那我这岂不算是真正进入‘诸神庙宇’了？”

可喜可贺，进入了梦境神龛，海索这下就不再是个假的密教学徒了。

盛满光辉果实的园圃总能予入梦者以平静，这里或许是梦境神龛中最为平和的地方。

他迈开自己梦中的腿，或曰灵明凝聚成的腿，在这方园圃当中漫游起来。

“这是什么果子？”

海索靠近一株果树，连着枝干折下一只果实。

“怎么看着这么像苹果？”

海索突然联想到了圣经中的那片“伊甸园”，这里该不会就是“伊甸园”的原型吧？

那这果子不就是“禁果”了？

海索越想越觉着自己的猜测合理。亚当与夏娃食此果而得智慧，那他海索能不能也得些“智慧”呢？

不，得谨慎一些。

海索在将要下口之际，止住了心中升腾的欲望。

“这果子有些邪门啊！”

海索望着它，心中的口腹之欲更甚，只得一狠心将之甩飞出去。

此时，他竟听见交谈之声，声音愈加清晰。

虽然那是他闻所未闻的语言，但他莫名地能够理解那些话语。

「这里的每一颗果实皆是智慧？」

这是一种柔和的女声。

「光辉、智慧或原罪，无论你如何称呼，这些果实都饱满地结在梦里。」

回答的是一位少年。或者说，至少是少年的声音。

海索放眼一望，似乎看见两片浮动的虚影在远处果树间穿行。

在这梦境之中，似乎入梦者之间是看不清对方样貌的。这倒与在网上交流的网友无法得知对方真容一样。

回归性原理，“入梦”就是“上网”！

如果是那些力量强大的大佬，或许能轻松“拨开云雾见真容”吧。

不过，海索可不想被“开盒”。所以他一个瞬身就躲到了果树之后偷听起来。

「在某些历史的神话中，能教人分辨善恶的智慧果正是凡者的『原罪』。已逝理法『禁果』的名号大抵来源于此。」

「如七相论所言，『于盛满光辉果实的园圃中，禁果抚摸果实，好似捧起光。祂将果肉吞入腹内，将汁液存于杯中，满溢则亏。杯渴望填满欲壑，祂吞尽禁果之肉；杯渴望抚平干渴，祂饮尽禁果之血』……」

「『能否抚平干渴？祂弯下身，水便会流走；能否满足口腹？祂抬起头，果便被吹开。』……『杯是否已然满足？不，圣杯永无餍足』……『这就是宙合出现的第三宗罪行啊』……」

这些谜语说的，海索一句话都没听懂。

那么这两位估计是什么密教学者了。

「食此果实吧，它饱含着光辉的秘密。」

「它被称为『智慧』，自然有其道理……」

看来这果子是可以吃的，似乎还是大补之物。

那刚才岂不是亏了？

「嗯？隔墙有耳？」

不好！海索听到这话立马就慌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梦境就开始坍塌。

那宽阔的空间像被人如纸张一样折起，在梦中游荡的灵明该离开了。

海索自梦中惊醒，这次不是心有余悸，而是捶胸顿足。

“上帝啊！那果子都到嘴边了，我竟然给扔了！”

听了那两位讲的话，这梦中开出的果实应当是能补脑子，海索就缺这东西啊！

简直要把他气死。

早晨，海索做完一套修道院标准流程，就被保罗教士拉去“公审亨里克”。

这亨里克也真是倒霉，亡命之后，还得受人唾弃。

不过，海索那肯定是趁机将其喷了个体无完肤，顺便把之前所有破事的锅都甩到了亨里克头上。

亨里克平时在村子里算不得人见狗嫌，但他本身就不是个善类。因而，村民们对其没什么好感。

大家也只是对“事务官居然是路德派”一事表达了些许震惊而已，对他的下场倒没什么同情的。

亨里克在白湖村混了这么久就混出了个这种名堂。给男爵当狗，果然是没什么好结果。

海索在台上讲得越来越起劲，连“独夫民贼”和“衣冠禽兽”之类的词都冒出来了，有点刹不住车。

他缓口气的工夫，才注意到一旁伯纳德的小声提醒。

“神父大人，男爵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