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七相论注

“七相论…注?”

居然是注解吗?

这只竹简不出意料地是用小篆所书。篆书的字形,海索也认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用透镜来翻译。

他缺了“如译”可不行。

这东西果然会让人产生依赖性。

“‘诸理法司诸权柄,尤诸法表诸相。’”

“‘相之无穷,不可计也,然其中七者可谓准则。’”

《理法志》里的确也提及类似的说法。

不过,这密教所谓的“七相”或“准则”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是如西方的四元素说,还是同东方的阴阳五行说?

海索确实得好好学习一番。

《七相论注》重点描述了所谓“准则”力量的具体表现,作者的目的似乎是帮助读者更容易从直观上把握术法。

“‘光者,博大而精深,窥见一隅也需耗人十世光阴。’”

一上来就危言耸听,这是要劝退?

书云:“占天卜地谓之‘光’,禳灾解厄谓之‘光’,见微知著谓之‘光’,改晦留明谓之‘光’,游尘旅梦谓之‘光’,唤灵祈神谓之‘光’,分影移形谓之‘光’。”

这些描述确实挺具象,而且感觉相当高端。

海索继续往下多看了几段,从中摘出几句对其余准则的注解。

“‘月者,吹雪拂霜也,行途指路也,招来迩去也,去伪存真也,和光同尘也。’”

“‘雾者,欺鬼瞒神也,隐踪匿迹也,造幻移景也,伪生假灭也,遮天掩日也。’”

有点像七十二变,而且有些概念也超出了海索的理解范围。

“什么‘欺鬼瞒神’,什么‘遮天掩日’,吹得神乎其神。”

讲了半天,也只谈了一些抽象到极致的内容。

怎么就不像《论太阳之厅堂》一般摆几句咒语在上边?

“诶,还真有!”

海索拿着如译扫来扫去,还真发现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语句。

到了这时候,他又好了伤疤忘了痛,却是完全没考虑自己先前念禁咒时的情形了。

他照着简上的文字念诵祝辞,越读便越有一种迷离感。似乎自己的意识正离身体越来越远。

或者,按密教徒的说法,是灵明升到了形体的上方。

根系盘桓缠绕,暗绿苔藓覆盖其上,这里是迷雾密布的梦中丛林。

海索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而且这回还是“白日做梦”。

“暗林曾有光,而今只余迷雾。”

他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虽然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现在的海索仅能在厚重的雾中瞧见一些枝桠与藤蔓。

他回到了此处,自己第一次入梦的地方,梦境神龛的外侧,那片黑暗的森林。

海索用他梦中的手,或曰灵明,抚摸着暗林表面的植被与土壤,如荆棘一般锐利的尖刺令他鲜血泗流。

但他却并不懊恼,因为他从这些不知多少年月的碎屑之中看见了光流过的痕迹。

“生灵总要造访这里,一切有灵明者皆不例外。”

他又念出了这句话。

似乎某种尘封的记忆正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暗林是不居神龛之神的梦中居所,源自虚无的理法大多居于此处,源自雾气的理法亦是。

他能想起来的秘密愈来愈多了。

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勇气令海索将苔藓置于口中,从中咀嚼着被隐没的秘闻。

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真实地存在着,他意识到梦中的灵明比尘世的形体更加真实。

“诞自迷雾的理法乐于遮盖秘密,但祂们总会留下一些残片,这是予凡者的赠礼。”

于是他看见了,用梦中的眼睛。

在雾霭侵袭之前,暗林仍有光时,千百之足的光辉神明居于林中。

海索跟在这位神明之后,望见祂抬起足后,地上留下的光芒。

他沉浸于这样的光辉之中,因为光芒揭开了秘密。秘密越少,他就越加接近真理。

然而,林中光茫不可及的暗处,有一位振翅的飞蛾。

祂携着剃刀与对光的渴求而来,千百之足的神明倒在了祂的渴望之下。

迷雾袭来,海索眼中的光消散了。他先前有多欣喜,如今就有多恐惧。

他口中曾无比美味的苔藓成为可怖的木渣,灵魂仿佛被人钉在了闭塞的木板之下,教他透不过气来。

大汗淋漓,海索自梦中惊醒,暗林之中的可怖回忆令他不止地颤栗。

时间已是傍晚。

他从桌案上爬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些木刺划出的痕迹。

这是属于海索的梦魇。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索方才所读的咒语应当是开启梦境的钥匙,所以他才能再次进入梦境世界。

但他的记忆又是来源于何方?

现在的海索已经能够通过入梦接收来自原身的学识了吗?

“得赶紧记录下来,免得自己还没理解完,就将其忘光了。”

《海索日记》又派上了用场。

“暗林曾有光?这什么意思?”

难道那片鬼影重重的梦中森林原来不是这幅模样吗?

“那只蜈蚣与飞蛾又象征着什么?难道所谓的神明、理法和逻各斯就长这副模样?”

如果梦境诸神就只是动物多了人的器官,或者是人多了几只眼,那格调也太低了吧。

“也许记忆只会向我展示特定的意象,就与那些密教书籍的作者一样谜语人……”

“奥科里多神父……”

保罗教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估计是到了晚餐时间。

海索站起身子,突然感到手臂上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那伤痕渗出些血色。

嗯?这不对啊。

海索之前差点升天的那一次,身体都没有任何问题,怎么这次居然把伤从梦里带到现实了?

不得已,他只用宽大的袍子藏起手臂。

去食堂的路上,保罗问道:“神父,听闻您中午得了圣人的赐福。”

啊?

“那是天主施下的奇迹,我不敢妄称自己受到赐福。”

在教会看来,没有人能确定自己受到上帝赐福。那些自称受到赐福者必然犯了渎神的罪行。

因为凡人不可能去琢磨天主的旨意。

“也就是说,石匠们真的见到了奇迹?”

保罗教士的态度不是很明显,他既没有那种狂热,也没表示出质疑。再加上他有勾结外人的重大嫌疑,因而海索不太敢多言。

“他们是这样说的吗?”

诶,反正就是回避问题。

总不能说自己也许施展了“金枝术法”吧?

不过,这通过记忆来施行的术法也太过玄妙了,海索根本就控制不住他自己啊。

“神父大人!”

得,又是那个熟悉到令人讨厌的声音。

“您在石匠面前显圣了?”

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不到半天,整个白湖村都知道他海索中午“做了什么破事”。

“咳咳咳……”

海索懒得去睬阿诺德,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

“用餐,然后祷告,我们作为神职人员,谈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

海索此言一出,便明显感觉到,周围跃跃欲试想采访他的人,消停了点。

他们如此激动,海索倒也能理解,若真是天主在白湖村施下了什么奇迹,他们肯定也能沾些光。

在弗兰克修士那半调子水平的拉丁文诵经之下,众人结束了餐食。

正当海索准备回去继续读书时,面色古怪的伊珐特洛修女竟找上了他。

坏了,出事了。海索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