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网吧门口。
苏红娆下车，跟着徐凛翊进了网吧。
晚上九十点钟正是网吧上人的时候，几十平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机子，抽烟的，喝酒的，打输了骂娘的，嗦着泡面看剧的，鱼龙混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和下午三点完全不同。
苏红娆踩着小高跟，皱着眉，扭头，隔着几台机子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风起。
风起穿了件白色内搭，套了个卡色外套，整个人身量极高，身高腿长说的就是他。眼睛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炯炯有神，五官坚毅有形，硬朗的帅气。
风起看见她，没怎么惊讶，领着她到休息室。外面太闹腾了不适合谈话。
苏红娆坐在沙发椅上，手里捧着杯徐凛翊倒过来的热茶。
风起坐在床上，整个人板正得很。
苏红娆吹了吹茶，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回来多久了？”
“半个月前就回来了。”风起答道。
“你回来这么久了啊。”苏红娆摩梭着杯壁，“B市很大，但网吧离你爷爷那间房子不远，你没遇见过青青吗？”
风起沉默了一瞬，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道：“没遇见过。只有青青来网吧的时候我躲过几回。”
“为什么？”苏红娆听起来语气有点冷凝。
“不方便，而且青青是莫氏集团独生子名义上的未婚妻，我贸贸然凑上去对她对我都不好。”风起笑着对苏红娆说道。笑容里夹杂着距离。
“什么叫不好？!青青对你感情多重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风起？”苏红娆很诧异风起竟然对杳青青是这种态度。
“我清楚啊，所以就要麻烦苏小姐保守这个秘密，别让青青知道了。感情嘛，时间一长就淡漠了。”风起满不在乎地道。
“你？！你，好你个风起，好，好得很。”苏红娆气得将水杯重重一放，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一开门，发现趴在门口偷听的徐凛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人一推，自己走了。
徐凛翊揉一揉被推的胳膊，对风起哥问道：“哥，你干嘛这么和红娆姐说。这么一说，你真要和青青姐分啊？”
“傻瓜，我这么说了，你红娆姐肯定不会和你青青姐说的。”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不相信苏红娆。
“那青青姐真是莫氏独生子未婚妻啊？”徐凛翊问道。
“怎么可能啊？我和你青青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什么呢。”风起打趣道。
杳青青回到家，家门口摆放着一朵雏菊。已经连续出现在门口一个星期了。
杳青青捡起雏菊，掏出钥匙打开门，将雏菊放进了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
雏菊出现的第一天是和徐凛翊他们吃完饭后的一天。风起曾和她说过，每一朵雏菊都是暗恋者的告白。
杳青青感觉她快和风起重逢了。
虽然不知道风起为什么没和她见面，但她只要知道风起是安全的，她就放心了。
杳青青原以为知道风起安好的消息以后她的精神状况会好很多。可并没有。她开始频繁地高频率地做梦，她梦到她高中时期意气风发的风起转眼锒铛入狱，她梦见满地的粘稠稠的血从她的脚边滑过，她梦见苏红娆撕心裂肺地哭声，她梦见早已淡忘的父母质问她为什么接受仇人的东西。
所有的梦境碾碎，重叠，融合成一个新梦境。再打破，碎片又幻化成无数个梦境。梦境像蜘蛛网一样，死死缠住杳青青，把她拖向噩梦的中心。
又被惊醒了，梦里翻来覆去的人影。
清冷的月光顺着夜色浸入房间，杳青青坐在床上，捧着放了15朵雏菊干花的玻璃瓶。她把花瓣一朵一朵摘出来，又一遍遍地数着，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个行为。散落的空药盒摆在旁边。
她有点想不明白，暗恋者的告白可以被她知晓，为什么暗恋她的人却不愿意见她呢？
她的爸爸妈妈连模样都已经被记忆磨灭了。可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儿地让她报仇，骂她忘恩负义?
莫霁在梦里还是一脸虚伪到令人作恶的样子，他为什么不消失在这个世界呢？
此时杳青青的身上不再有多士喜欢的书卷气，而是带着孩童恶意的稚气，她随性地想着一些念头，脑子里好像有想法却又没有，她表情天真地回味着那些噩梦。
天亮了，杳青青坐在床上看着来自地平线射来的初阳，她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如果等不来暗恋者，她可以先替她父母报仇啊。
杳青青洗漱好，利落地画了个淡妆，套上驼色的大衣，开门，迎着深秋的空气找莫霁去了。
“娆娆，你有莫霁的联系方式吗？”杳青青捧着杯豆浆，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苏红娆。
苏红娆是在去剧场的路上捡到的杳青青。
自从她知道了风起的下落以后，再和杳青青单独待在一块儿，她就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心理压力，觉得对不起她家青青。可风起说得话太绝情了，青青精神状况本来就差，再刺激下，太冒险了。于是苏红娆给自己接了份工作，在一部短剧里当编导。
“青青，你怎么了？”苏红娆担忧地望向杳青青，她对杳青青主动提起莫霁很诧异，青青一向对莫霁恨之入骨，这是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我是莫霁名义上的未婚妻。这身份不好，我想去找莫霁谈谈这个事情。”杳青青啃了口包子，像突然想起来了个什么理由似的，还重重点了下头。
“青青啊，我们先不找莫霁。我带你去见见苏医生好不好？”苏红娆注意到杳青青整个人很不对劲，很像四年前的状态。苏红娆知道杳青青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莫霁的未婚妻，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噱头而已，她家青青才不在乎。
杳青青歪着脑袋反应了会儿，她不记得苏医生是谁，只是道：“娆娆，我现在要去见莫霁。”
苏红娆皱着眉，把着方向盘，放轻语气，循循善诱道：“青青去找莫霁干嘛？”
杳青青也学着苏红娆皱起眉，加重语气，像任性的小孩道：“我说过了，娆娆。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去莫氏集团的。”
苏红娆心凉了半截，明明前几天杳青青精神状态还挺好的，怎么今天突然这样了。
苏红娆只能向杳青青承诺会把她送到莫氏集团，在等红灯的同时，给莫霁发消息让他通知前台别拦人。
莫氏集团总部坐落在市中心，七八万一平的地段莫氏集团独占一块黄金地皮。二十三层的总建筑冲入云霄，莫氏集团自建成以来，一直以其独特的建筑风格而被人视为市标。
苏红娆本想和杳青青一起进去，结果杳青青不让她下车，说未婚妻找未婚夫不应该有电灯泡。苏红娆气笑了，她和莫霁算哪门子未婚夫妇啊。
杳青青拒绝了苏红娆的陪同自己的提议，尽管苏红娆再三确保她不会打扰到她和莫霁的二人空间，杳青青还是坚定的独自走进了大厦。
前台看见她，连忙迎了上来，笑容亲切地热情地把她领到总裁专属电梯，按了顶层的按钮。杳青青整个人有点懵，她甚至连自己怎么进入电梯的都有点记不清楚了。
看着虚拟数字一级一级地往上蹦，杳青青突然感觉一股诡异的满足感充盈在她的内心。很快就要见到他了，先帮爸妈报仇，再给自己报仇，多好。四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
“叮-----”楼层到了。
莫霁穿着藏青色私人定制的西服，整个人温润有礼，办公室里造价不菲的檀香被点燃，缓缓地吐出白烟，宁静致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黑白灰基调的空间。
莫霁得知杳青青主动过来看他，特意点了收藏的檀香。本来想亲自在门口接，可一想到青青回来了一个月才过来找他，他就微微有点吃醋。自己可是一有空就去看她呢。虽然轻轻本人并不知情，但这不重要。
杳青青走进办公室，莫霁彬彬有礼地坐在办公桌椅上，整个人优雅地像话本里的世家公子，抬眸，纤长的丹凤眼觑着她，眼里有点欲说还休的委屈。
杳青青还没开口，就听见莫霁走过来的声音，她视线有点模糊，整个视界的颜色糊作一团，她听见莫霁温润到虚伪的声音。
“回来这么久才想起我来了？落日餐厅吃饭，家具城闲逛，约编辑吃饭，连着一个多星期去网吧打卡，还住在那个破屋子里，青青你的日子过得真好。”莫霁走近青青，手指顺着她的脸颊缓慢地滑落下来，歪着头微微低身，用近似情人呢喃的声音控诉道。
杳青青看不清周遭的一切，莫霁抚摸的触觉像毒蛇嘶嘶作响的舌信子一样令她胆颤。
杳青青想躲开他的触碰，可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你监视我？”
“青青，这不是监视。四年前我允许你离开，现在你回来了，我想你是乐意做我未婚妻的，对吧？”莫霁没发现杳青青绷紧到发白的嘴唇，僵直的身体。
“莫叔叔和莫阿姨还好吗？”杳青青忍着恶心的触感，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莫霁对杳青青忽略自己的问题很不满，加重了手上摩梭的力度，白皙的脸庞上泛着红肿。莫霁满意地看着自己创造出的作品，随意地回道，“他俩好着呢。要不是那俩老不死的，你怎么会认识风起那个混球。”
莫霁痴迷地看着杳青青的脸庞，越看越满意。照片及不上真人的万分之一。
“我想见见他们。”杳青青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宝贝，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哦~”莫霁笑盈盈地凑近，这个人好看的惊人，嘴唇像鲜红的樱桃一样令人着迷，白皙到透出青色血管的肌肤，挺拔的鼻子，整个人如玉如琢。
杳青青感受到凑近的气息，头往后仰了仰，露出脆弱的脖颈，细白修长，像一条落入陷阱待宰的小鹿。
“你想要什么？”杳青青问道。
“亲我一口。”莫霁扫视着杳青青僵直的身子，心想，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物种，明明见到他身子都激动的发僵了，还装出这副欲拒还迎的姿态。莫霁等着未婚妻香香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为此还特意又凑近了点。
杳青青短路的脑子开始像生锈的机器一样运转起来，她来见莫霁是为了给淡去身影的爸妈报仇，要给她爸妈报仇就得见到莫霁爸妈。现在莫霁让她亲一口才肯安排饭局，可她不想。
怎么办呢，杳青青感觉自己除了给爸妈报仇还忘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呢？对，给自己报仇。
杳青青突然笑了，笑得异常灿烂，像夏日傍晚迎风飘荡的雏菊一样好看。
莫霁看着杳青青异常灿烂的笑容，感觉蜂蜜在心脏化开，顺着脉络流入四肢，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心里还臭屁地想不就亲个嘴嘛。可他忽略了杳青青空洞到失焦的双眼。
杳青青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十五厘米的刀具，此时的莫霁视线还流连在她的脸上。
“青青！别干傻事！”
杳青青在捅入的瞬间听见了风起的声音，刀尖生生止在了西装外套上。
那道声音绷断了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琴弦，她感觉整个脑子像被一根棍子来回地绞着。头痛欲裂。
她不知道倒在了谁的怀里，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喃喃道，“风起，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