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湖催人老,岁月不饶人

今夜格外冷。

风冷。

人更冷。

是风让人变冷?

还是人让风变冷?

若是常识,那么肯定是风把人变冷。

但,此时此刻,这些感到冷的人却不那么觉得。

他们更觉得是人把风变冷。

人比风更冷!

周遭一杆魔教徒众并未上前,也不敢上前,严寒更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小瞧自己,这群魔教徒众早已叫嚣杀上去了。

但是他们不敢。

严寒是他们不敢面对的第三个人。

前两个分别是渔墓婵、阎信。

被渔墓婵算计怕了。

被阎信杀怕了。

严寒最特殊,光是看他一眼,就被吓破了胆子。

甚至连亮兵器的胆子都没有。

“渔墓婵”扬了扬眉,笑了笑,已是拔剑出鞘。

那是一把绿色的剑,剑名,绿柳。

虽不是百兵谱上的名剑,但也是由铸剑庄打造的宝剑。

绿柳上一任主人在被春雨剑杀害后,这把宝剑自然落入渔小仙手里。

她不用蛇雨剑,绝非小瞧了严寒,她也不敢小瞧严寒。

只因为绿柳更能配合阎信。

为了他,她可以做出很多牺牲、很多迁就,远没有渔墓婵那般强势。

大战一触即发。

阎信迎着冷、迎着冷风,他毫无畏惧直面严寒。

下一刻,一股血腥凶戾的气劲迎面逼近。

阎信手腕一颤,刀破开冷风,斩向严寒。

严寒不避不闪,他的眼眸依然是那么冷,甚至更冷了一些。

拔剑,青芒当空横过,将刀接下。

二人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严寒冷着脸,傲着脸,仿若寒冬,“熔炼”万物的寒冬!

严寒冷道:“一般。”

对他而言,这一刀确实一般。

只一交手,阎信才蓦然惊觉,此人实力果真够高。

至少同龄人中,恐怕罕有对手。

日后,定能独步江湖。

这片江湖,果真有趣,人杰辈出如过江之鲫。

若能征服此等有趣的江湖,才更令人兴奋。

阎信渐笑,笑声收敛不住,已有些狷狂放诞。

周身邪风高涨,双眼一团森然红芒,宛若阎罗。

无愧“魔阎”之名!

一滴冷雨,下在了脸上,正好溅在了剑上。

剑光一扫。

刀震开。

风雨霎时溃散如雾。

阎信表情一僵,遍体生寒、瞳孔一缩、心神紧绷。

十几缕寒气吹来。

那是寒冷的剑气!

好冷的剑!

好可怕的剑法!

阎信心生惊觉,他手握着刀,只觉得自己的手比刀把还冷。

不但手冷,他的心更冷。

手中长刀当空一斩,红芒流转。

红寒刀剑相击。

严寒眉头一皱,在他身后惊现杀机。

有一道倩影凌空蹿起,蹬墙走壁,手持绿柳剑,剑光乍然一亮。

阎信的刀突然激动。

《恨离别》!

《苦相思》!

恨离别,苦相思,人往何处去?

黄泉路上喜相逢!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长街倏然一寂。

虽然本来就很静,但是此刻更静了。

风停、雨停、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魔教徒众早已看得惊心动魄,面露惊容。

手背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些人也算是闯荡江湖的老手,见识过很多青年才俊,但是从未有像眼前人一般给他们带来如此大的震撼。

江湖催人老,岁月不饶人。

严寒虽没有凌人之势,但他的剑却有迫人之寒。

剑光乍亮。

寒芒如冷风暴雪。

仿若遮天盖地。

如此之剑、如此之剑法、如此之人,若非是玄天观弟子,早已在江湖扬名。

就算是阎信,也只是听他大哥谈起一次。

仅知道他剑冷、剑法冷,人更冷,可是到底怎么冷的,却不得而知。

现在,他知道了。

果然很冷。

威慑人心的冷。

一剑直刺,凌厉剑势咄咄逼人。

阎信面色一沉,身体为之一紧。

渔小仙长剑颤鸣,好似女子因相思之苦而轻吟。

绿柳一沉,刹那间恍惚多出千百道剑影。

或戳、或挑、或刺、或削......正如苦相思一般晦涩万千。

交错过身,冷剑寒芒已后发先至,于瞬息之间刺破了风雨。

冷剑收鞘之时,剑锋上还带着血。

阎信看到了,但是他脸上并无表情。

渔小仙有看到了,剑锋上滴着得是她的血,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吹落,竟没有痛苦恐惧之色。

阎信身形飘忽一闪,退至一旁,右手握刀,左手握手。

握谁的手?

自是渔小仙的手。

若非阎信,刚才渔小仙已经死在了严寒剑下。

“我没事。”

渔小仙声音颤了颤。

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差一点就死了。

按理来说,她不会一点反应没有。

寒霏剑和春雨剑完全不一样。

尽管都是让人一点反应没有,但一个是令人自始至终意识不到,一个是令人只感到冷。

只感到冷,自然就感觉不到其他。

严寒冷道:“那是双手齐用的绝学。”

阎信道:“对。”

严寒冷道:“可惜。”

阎信道:“确实可惜。”

就算两个再心意互通的人,配合起来也不可能真如一个人那般顺畅。

渐近。

渐响。

渐密。

好大的雨。

好大的冷雨。

自一头闯入江湖中,阎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雨。

大雨来得快,很快打湿了众人。

雨点打碎了叶和花,却打不碎人。

严寒到屋檐下躲雨,他不是傻子,下雨也会去躲。

可却有这么一个傻子,即使下雨也不躲。

还有那么一大群傻子,陪着傻子不去躲雨。

雨又如何,再大、再猛,也打不碎他的人,更打不碎他的决心。

就算千千万万滴雨变成千千万万把刀,阎信也不会退缩半步。

顶峰太小,只站得下一个人。

若想站上去,就注定要与天下江湖人为敌,横扫武林。

若连一点雨都怕,不如趁早放弃,免得一死。

可阎信已经受够了碌碌无为、不明不白的活。

他想活得轰轰烈烈一些。

所以,他一定要踏足顶峰。

纵使风雨再大,也要登临绝顶,品味高山之冷、人生之寂寞悲凉。

多少英杰刀作碑,多少才俊埋他乡。

一阵风吹来,雨打在严寒脸上,冷冷的,一直冷到他骨子里。

天魔教徒众心里忽得涌起一股热血,也任由风吹雨打。

他们高喊:“天魔现世,万魔朝拜;横扫天下,一统江湖!”

好似,昔日天魔教主渔飞扬又回来了一样。

“我饿了。”

阎信说得突然。

他毕竟杀了一天人,的确也应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