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格外冷。
风冷。
人更冷。
是风让人变冷?
还是人让风变冷?
若是常识,那么肯定是风把人变冷。
但,此时此刻,这些感到冷的人却不那么觉得。
他们更觉得是人把风变冷。
人比风更冷!
周遭一杆魔教徒众并未上前,也不敢上前,严寒更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小瞧自己,这群魔教徒众早已叫嚣杀上去了。
但是他们不敢。
严寒是他们不敢面对的第三个人。
前两个分别是渔墓婵、阎信。
被渔墓婵算计怕了。
被阎信杀怕了。
严寒最特殊,光是看他一眼,就被吓破了胆子。
甚至连亮兵器的胆子都没有。
“渔墓婵”扬了扬眉,笑了笑,已是拔剑出鞘。
那是一把绿色的剑,剑名,绿柳。
虽不是百兵谱上的名剑,但也是由铸剑庄打造的宝剑。
绿柳上一任主人在被春雨剑杀害后,这把宝剑自然落入渔小仙手里。
她不用蛇雨剑,绝非小瞧了严寒,她也不敢小瞧严寒。
只因为绿柳更能配合阎信。
为了他,她可以做出很多牺牲、很多迁就,远没有渔墓婵那般强势。
大战一触即发。
阎信迎着冷、迎着冷风,他毫无畏惧直面严寒。
下一刻,一股血腥凶戾的气劲迎面逼近。
阎信手腕一颤,刀破开冷风,斩向严寒。
严寒不避不闪,他的眼眸依然是那么冷,甚至更冷了一些。
拔剑,青芒当空横过,将刀接下。
二人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严寒冷着脸,傲着脸,仿若寒冬,“熔炼”万物的寒冬!
严寒冷道:“一般。”
对他而言,这一刀确实一般。
只一交手,阎信才蓦然惊觉,此人实力果真够高。
至少同龄人中,恐怕罕有对手。
日后,定能独步江湖。
这片江湖,果真有趣,人杰辈出如过江之鲫。
若能征服此等有趣的江湖,才更令人兴奋。
阎信渐笑,笑声收敛不住,已有些狷狂放诞。
周身邪风高涨,双眼一团森然红芒,宛若阎罗。
无愧“魔阎”之名!
一滴冷雨,下在了脸上,正好溅在了剑上。
剑光一扫。
刀震开。
风雨霎时溃散如雾。
阎信表情一僵,遍体生寒、瞳孔一缩、心神紧绷。
十几缕寒气吹来。
那是寒冷的剑气!
好冷的剑!
好可怕的剑法!
阎信心生惊觉,他手握着刀,只觉得自己的手比刀把还冷。
不但手冷,他的心更冷。
手中长刀当空一斩,红芒流转。
红寒刀剑相击。
严寒眉头一皱,在他身后惊现杀机。
有一道倩影凌空蹿起,蹬墙走壁,手持绿柳剑,剑光乍然一亮。
阎信的刀突然激动。
《恨离别》!
《苦相思》!
恨离别,苦相思,人往何处去?
黄泉路上喜相逢!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长街倏然一寂。
虽然本来就很静,但是此刻更静了。
风停、雨停、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魔教徒众早已看得惊心动魄,面露惊容。
手背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些人也算是闯荡江湖的老手,见识过很多青年才俊,但是从未有像眼前人一般给他们带来如此大的震撼。
江湖催人老,岁月不饶人。
严寒虽没有凌人之势,但他的剑却有迫人之寒。
剑光乍亮。
寒芒如冷风暴雪。
仿若遮天盖地。
如此之剑、如此之剑法、如此之人,若非是玄天观弟子,早已在江湖扬名。
就算是阎信,也只是听他大哥谈起一次。
仅知道他剑冷、剑法冷,人更冷,可是到底怎么冷的,却不得而知。
现在,他知道了。
果然很冷。
威慑人心的冷。
一剑直刺,凌厉剑势咄咄逼人。
阎信面色一沉,身体为之一紧。
渔小仙长剑颤鸣,好似女子因相思之苦而轻吟。
绿柳一沉,刹那间恍惚多出千百道剑影。
或戳、或挑、或刺、或削......正如苦相思一般晦涩万千。
交错过身,冷剑寒芒已后发先至,于瞬息之间刺破了风雨。
冷剑收鞘之时,剑锋上还带着血。
阎信看到了,但是他脸上并无表情。
渔小仙有看到了,剑锋上滴着得是她的血,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吹落,竟没有痛苦恐惧之色。
阎信身形飘忽一闪,退至一旁,右手握刀,左手握手。
握谁的手?
自是渔小仙的手。
若非阎信,刚才渔小仙已经死在了严寒剑下。
“我没事。”
渔小仙声音颤了颤。
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差一点就死了。
按理来说,她不会一点反应没有。
寒霏剑和春雨剑完全不一样。
尽管都是让人一点反应没有,但一个是令人自始至终意识不到,一个是令人只感到冷。
只感到冷,自然就感觉不到其他。
严寒冷道:“那是双手齐用的绝学。”
阎信道:“对。”
严寒冷道:“可惜。”
阎信道:“确实可惜。”
就算两个再心意互通的人,配合起来也不可能真如一个人那般顺畅。
渐近。
渐响。
渐密。
好大的雨。
好大的冷雨。
自一头闯入江湖中,阎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雨。
大雨来得快,很快打湿了众人。
雨点打碎了叶和花,却打不碎人。
严寒到屋檐下躲雨,他不是傻子,下雨也会去躲。
可却有这么一个傻子,即使下雨也不躲。
还有那么一大群傻子,陪着傻子不去躲雨。
雨又如何,再大、再猛,也打不碎他的人,更打不碎他的决心。
就算千千万万滴雨变成千千万万把刀,阎信也不会退缩半步。
顶峰太小,只站得下一个人。
若想站上去,就注定要与天下江湖人为敌,横扫武林。
若连一点雨都怕,不如趁早放弃,免得一死。
可阎信已经受够了碌碌无为、不明不白的活。
他想活得轰轰烈烈一些。
所以,他一定要踏足顶峰。
纵使风雨再大,也要登临绝顶,品味高山之冷、人生之寂寞悲凉。
多少英杰刀作碑,多少才俊埋他乡。
一阵风吹来,雨打在严寒脸上,冷冷的,一直冷到他骨子里。
天魔教徒众心里忽得涌起一股热血,也任由风吹雨打。
他们高喊:“天魔现世,万魔朝拜;横扫天下,一统江湖!”
好似,昔日天魔教主渔飞扬又回来了一样。
“我饿了。”
阎信说得突然。
他毕竟杀了一天人,的确也应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