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夕阳。
残阳如血。
秋色寂寥。
破窗中射进了一缕夕阳。
照在人脸。
那束光很冷。
被照射之人虽一样很冷,但绝不是他将光变冷的。
斜阳愈斜,快似斜到了尽头。
斜阳岂能不冷。
临天黑之时最后一束光岂能不冷。
那一束光没得很快。
余晖坠落,长夜已至。
天黑得突然。
突然到甚至来不及点燃昏黄蜡烛。
房间一下子黑了。
肃杀秋风随着破窗一同挤进房间。
曲无命,人如其名。
他是个不在乎性命的人,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在乎。
可是不在乎,并不意味着要送死。
刀光忽而消失,起得快,落得更快。
几息过后,阎信提刀赤脚站在地上,他黑丝流散,斜指的刀身上,一注血线滴答溅落。
再看,已再无曲无命身影。
阎信双眸立时阴郁,脸色沉凝如水,眼中带着冷。
曲无命已离开,以重伤之躯从《魔恸大悲哭细雨》中离开。
付出的只是身上再添一段新伤当作代价。
曲无命轻功很厉害,也难怪他可以从那么恐怖的剑伤中活下来。
可阎信双眸之阴郁、脸色之凝沉、眼中之冷,并非是因为没杀死曲无命,而是因为曲无命走时的一句话。
曲无命好似踩着夕阳,身影飘逸灵动,宛如鲲鹏展翅般自长空掠过。
破窗之后,旋即扶摇而上,于房屋外墙提纵如飞,几个闪身便了无踪影。
那时,他说了一句、提醒了一句。
他说:客栈一楼当中的一众天魔教教徒,只有天魔教主才能指使。
他提醒:阎信走火入魔已无法遏制,若不想死得太早,必须将慕云舒带在身边,时刻聆听《太上玄天道君常静清心经》。
阎信岂能不知自己身体状况。
每一次转换内力,身体都有所增强,甚至已逐渐脱离了人类范畴。
看似好事,但阎信总有一种不安。
自己好像被当成了某个“怪物”降临的容器。
阎信好似是个死人,唯有幽暗眼瞳疯狂颤动,其中好似燃烧着两朵红艳寒火,节节攀升、炽盛。
渔墓婵真是好算计。
她知道阎信不是一个会甘心等死之人。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今日成就来之不易,阎信岂会甘心化作一捧土。
此刻,正在某处的渔墓婵,倚窗望向天上月,她也很好奇,好奇他这股风到底会轰轰烈烈驰骋万里,还是会就此止于草莽。
她轻声道:“相公,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
冷!
这样的冷,阎信很熟悉。
那是冷冰冰的杀机!
听身后,一声急促,冷不防飞出暗器。
阎信撤开,转身回头望去。
房间里很黑,可是他依然看到了,他看到了满目愤恨杀意。
慕云舒细眉微皱:“哥哥,姐姐,刚才那是什么动静,你们怎么不点蜡烛呢。”
阎信皱了皱眉,对视上那一双眼:“到现在,你仍想着杀我?”
渔小仙一脸冷视:“你死了,渔墓婵的计划才会失败。”
她恨渔墓婵,十分痛恨,恨渔墓婵拥有的一切。
但是渔小仙尚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暂时杀不了渔墓婵,所以,就算只是破坏渔墓婵的计划,也会让她心里痛快一些。
阎信略作思索:“那你呢。”
“我会把慕云舒送回玄天观,再找个地方藏起来,江湖上并非全是傻瓜,总有人会看出渔墓婵的计划,那时,便是我借势杀人的时候。”
渔小仙咬牙切齿笑道。
恨不得立刻便送这对狗男女一同上黄泉路作伴。
阎信冷着脸:“你这么有自信可以杀我?”
渔小仙讥笑:“瞧你如今模样,恐怕只剩下半条命了吧,若是曲无命在这里,我一定不敢动手,可是你居然将他撵走,那么现在便是我杀你的最好机会。”
阎信声音一沉:“好!那你便来杀我吧!”
渔小仙顿了顿,冷声道:“别怪我,姐夫。”
这对姐妹在性格方面确实有一些相似之处,二人都很擅长把握住机会。
阎信眸中透出冷光:“你很自信,学得和你姐姐一样自信,可惜......”
渔小仙眼中寒芒大涨:“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渔墓婵,更不明白,她的自信是建立在她的实力和计谋之上!”阎信突喝道,“你简直是愚蠢至极!”
渔小仙怒道:“你说什么!”
阎信抚刀慢声:“尚未成功,便洋洋自得,将计划说个精光,这种人岂能不愚蠢至极。
昔日极乐女一身魅功,惹得无数少年英雄内斗,渔教主更不必说,其声望之高,甚至可以统领魔道三教。
这二人皆不是愚蠢之人,为何你却能这般愚蠢,口口声称自己是渔教主之女,谁知道你爹是不是哪个从极乐女床上爬起来的乞丐,而你又是哪个乞丐的野种!”
难怪渔小仙对渔墓婵的恨意几乎毫不遮掩,渔墓婵却依然没杀她。
江湖上能人奇才不在少数,可真正成长、崛起得却少之又少。
渔墓婵装疯卖傻七年,满身污浊,没少遭人打骂,这些阎信全都看在眼里,偶尔也会心生同情。
可她全忍了下来。
这种心性,只要一朝得势,便可如大鹏之鸟展翅高飞一般,直上九天任翱翔。
反观渔小仙,一身雄厚内力,想必应是哪位前辈传功所得,结果经验与武学实在差劲。
也难怪明明有如此深厚内力,却依然斗不过渔墓婵,简直废物一个,不堪重用。
若是这等深厚内力传给得是渔墓婵,阎信定不会生出“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之心,早已当个贤内助,乖乖给渔墓婵带孩子了。
渔小仙顿时气得双眼微凸,搭配上她脸上狰狞伤疤,好似女鬼一般,幸亏此刻天黑灯灭,才不至于吓到小孩子。
“死!”
渔小仙气得大叫,青丝飞扬。
无论谁被骂娘是妓女,自己是野种,都会气愤。
可若是换作渔墓婵来,她只会在皮笑肉不笑中杀人,而不是在大喊大叫中杀人。
渔小仙气到失去理智,全然没有发现一声声诡异恶毒的诵经声。
阎信念得赫然是《三垢浊烂腐心佛经·嗔卷》。
渔小仙至少有一点说得没错,此刻正是杀阎信最好时机,否则,仅凭负了重伤的曲无命,怎能逃过他那一刀。
渔小仙表情狰狞更甚,丑陋更似鬼,暴起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