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玄天观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他的刀冷,还是她的话更冷。

世上很多事本来就分不清,也不值得去分清。

分得清怎样,分不清又怎样。

不过是“活得明白”和“活得糊涂”罢了。

活得越明白,越痛苦;活得越糊涂,越幸福。

所以喝酒的人才会很多,只有喝酒,喝醉酒,才能让明白人变成糊涂蛋,才能短暂脱离痛苦,获得那一小会的幸福。

冷,又是冷。

自阎信闯入江湖中来,他一直很冷,冷得战战兢兢。

窗外夕阳正好,没有风,也没有冷,但在这个房间里却令人感到冷。

不是房间冷,而是房间里的人冷。

这个房间很普通,也很简单,床、桌子、茶壶、茶碗......

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该有的东西也一样没有。

可正是那张简单、普通的床最惹人注目。

床上最惹人注目。

床上是一个男人,床外是一个女人。

男人和女人在做些什么,才会惹人注目呢。

柔软的床上,温暖的被子下,那个冰冷的男人,握着一把冰冷的刀。

那把冰冷的刀,贴在床外女人脖子上。

至于女人脖子冷不冷,不知道。

刀,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阎信面无表情:“你脸上是不是又想多出一道伤疤了。”

渔墓婵阖目流泪,语气断断续续,声音发颤:“相公若不信,尽管动手......”

她好似被伤透了心,伤心欲绝,说完话,只管闭上眼等死。

阎信冷着脸,一黄昏的夕阳只照在他身上,没照在他脸上。

床上帐子翻开,阴影恰巧盖住他的脸。

他的脸仿佛永远隐藏在阴影里。

他道:“你和渔墓婵很像,尤其在伪装后就更像了,可惜你的眼睛不像,眼睛出卖了你。”

她道:“我那是什么样的眼睛?”

他道:“你那是青楼女子的眼睛,而渔墓婵绝不会是那样的眼睛。”

她道:“你不怕‘看’错了人?”

他道:“不怕。”

她道:“你这么有把握?”

他道:“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刀似乎更冷了。

渔小仙感到有一丝异样,像一根根无形钢针,扎在了她脸上,冷针刺骨,那是恐怖的杀意。

渔小仙笑了笑,无声而笑,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对好看且冰冷的眼睛,像冷天里的寒霜,像雪水冻结的寒冰。

她寒声道:“把刀放下吧,姐夫。”

渔小仙不敢赌自己这个姐夫会不会杀自己。

尤其是杀他妻子的妹妹。

她压根不想死,没有人会愿意死,尤其,让她死在姐姐的前头。

阎信的刀没有放下,因为房间里有一个人威胁更大。

渔小仙笑容渐渐凝固。

曲无命苦笑道:“若想害你,早害了,怎会等到现在,况且,我受得伤可比你重得多。”

阎信斜睨了一眼,曲无命说得对,他伤得的确比自己重得多。

衣裳破破烂烂,连乞丐都比他穿得好;上面全是血,只有他自己的血。

健壮躯体上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阎信不禁深吸了一口凉气:“伤你之人很厉害。”

一个人满身是伤,而且,全是同一种伤,那么伤他之人一定十分厉害。

曲无命不咸不淡道:“那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一个用剑的高手。”

阎信慢声道:“你居然会惹上这等高手。”

曲无命说得很喘、很缓:“若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会惹上这等高手。”

阎信闻言一愣,目光转了转,转向在这里格格不入的那个女孩。

他道:“是她吗?”

曲无命虚弱道:“没错,正是她。”

阎信脸上更加瞧不出表情,更加冷冽:“她是谁?”

“我是慕云舒。”小女孩自己答道。

“慕云舒......”

阎信蹙着眉,重新念了一遍,脑海里并无这个名字。

渔小仙轻声道:“她来自玄天观。”

虽然剑圣出自李家,但是玄天观的剑并不比李家弱。

伤曲无命的剑,乃是玄天观的剑。

难怪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不死,已是侥幸。

“你居然去招惹了玄天观,得罪玄天观,可是一件大麻烦。”阎信眸子颤了颤,眉头更皱。

在江湖上,若有一个朋友,为救你不惜得罪玄天观,那么这个朋友绝对值得深交。

可惜,得罪玄天观这个人不是阎信的朋友。

更何况,阎信在江湖上虽名声算不得多么好,但远不至于人人喊打,只要送到玄天观,玄天观定不会坐视不管。

曲无命何必抢人,得罪玄天观。

“你说错了。”曲无命摇摇头,“我当时遮掩了脸,玄天观不会知道是我抢得人。”

阎信表情依然严肃。

若玄天观找不到是谁当然很好,可他怕得罪玄天观的另有其人。

阎信问道:“不是你是谁?”

显然,得罪玄天观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否则曲无命何必这般。

至于这个人是谁,阎信已有了些许猜测。

对于渔墓婵的布局,他亦有了些许猜测。

阎信扭头看向渔小仙。

渔小仙顶着渔墓婵的脸,短暂沉默过后,她说得有气无力:“是我。”

阎信不为所动,眼神猛烁:“你一定用得是救相公当作理由,对不对。”

渔小仙轻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对。”

阎信冷道:“我这位娘子好狠!好毒!”

渔小仙亦冷道:“我这个姐姐一直好狠,一直好毒!”

慕云舒却很奇怪,清澈眼中透着小愚蠢。

不明白一个丈夫为何要说娘子好狠、好毒。

也不明白一个妹妹为何要说姐姐好狠、好毒。

阎信看了看渔小仙,再看了看曲无命:“我知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了。”

“知道就好。”曲无命嗓音飘来,人近在眼前,声却远在天边。

“知道也不一定就好。”刀从渔小仙的脖子上放下,阎信厉声道。

曲无命坦然道:“你觉得我受了伤,你便能赢我?”

阎信眯着眼:“你受得不是一般的伤,你受得是重伤,足以死掉的重伤!”

“那来吧。”曲无命招呼道。

阎信突然一掠,纵声长啸:“死!”

魔刀刹那飞来,刀势惊人。

刀光如魔。

刀影遮天。

幻化重重。

难辨虚实。

曲无命顿觉得四面八方尽是杀机,刀破风声像是恶鬼嚎啕,听得人遍体生寒,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