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你听听你们张家子嗣说的可是人话?借钱不还,还如此硬气,畜生啊!畜生!”
见一手拎着粪桶一手掂着马勺的张羡,眼一翻嘴一张就想赖账,账主子张鹤龄登时便出离了愤怒。
“大侄子,唉,二叔我……”
张羡耍光棍赖掉签字画押的账目,在英国公张懋看来也不对,但话都已经说了,建昌侯张延龄都要杀人卖女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哟……怎么不打了,孤刚刚听到消息一路紧赶慢赶,就想看看热闹,你们怎么不打了,接着打呀!”
张羡赖账将事情推向了不可测,张懋正挠头呢,一道带着玩味的调侃,便让北镇抚司的局势更加莫测了。
来人开口,张懋不打招呼,寿宁侯跟建昌侯也没打招呼,但两人身后的家将仆从,却都跪在了地上,口呼:“太子殿下”。
一样没跪也没打招呼的张羡,扫了眼猴里猴气的半大小子,大概可以确定现在是弘治一朝。
“太平侯家的吧?孤看你有些根骨,泼粪这招真不错,再来一下让孤看看?”
弘治帝独子朱厚照说及再泼一下,知道欠债没法善了的张羡也不客气,对着寿宁侯府一干人等,就继续挥洒起了马勺。
“小畜生,本侯看你真是找死啊!”
太子朱厚照搅局,知道外甥唯恐天下不乱,一身恶臭的张延龄看着漫天金黄,便再次起了杀心。
“小婢养的,随意拿我张氏子弟入诏狱这账,你还要给老夫说个清楚!这个找死那个也找死,老夫看你张延龄才是不想活了!”
张羡没死,就算张懋这次没白来,逞口舌之利,他老张岂会怕了小张?
“张延龄,你给老子小心些,别让老子找着机会,有了机会看老子不弄死你,吃大粪吧!”
见便宜二叔英国公张懋不怂,张羡知道自己也不能怂,挥洒完马勺,便将手里的粪桶丢向了张延龄。
见三叔张軏一脉的独苗,不仅见了太子不跪,还扬言要弄死建昌侯张延龄,张懋的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
他三叔张軏当年也是军中大将,正经杀出来的武勋功业,若无三叔扶持,恐怕英国公府也会成为过眼云烟。
虽说自三叔家的兄弟因罪被削了太平侯的爵位,两家直系子嗣就少了往来,但寿宁侯、建昌侯要杀这一脉的唯一男丁,英国公府既不能坐视,也不敢坐视。
人死了,英国公府丢了面子,接下来就该塌房子了,现在人没死,有些事儿就得另说另讲。
寿宁侯府不能杀张羡,太平侯一脉的张羡更不能杀建昌侯。
虽说断了联系,但张懋知道,三叔一脉一贯的跋扈狠辣,三代都没放下武艺,真要在京师街巷遇上了,张延龄还真就是个等死的货。
“狗胆包天的东西,来,你杀我试试,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
见张家小子撂了狠话,张延龄不顾身上恶臭,便排众而出想要趁机解决麻烦,捎带为寿宁侯府立威。
“想杀老子,还敢提这样的要求,老子满足你!”
张延龄排众而出口出狂言,被杀过一次的张羡可不惯着他,拎着手中马勺兜头盖脸就是一下。
放翻张延龄,张羡一脚踩住他的脑袋,又矮身抽出他的佩刀,对着脖子就捅了下去。
“大侄子,不能杀他!”
比狠,张羡可不怵什么建昌侯、寿宁侯,无非有便宜二叔张懋这个大块头顶在前面,他怕个屁啊?
顺势被二叔拉住,张羡佯怒道:
“二叔,无非都动刀子了,宰了他们兄弟一了百了,省的事后麻烦!我反正没钱还债,有了今儿这一遭,他们不杀我、我也得杀他们俩,不然哪有我的活路?”
便宜二叔英国公张懋认账但不还债,就意味着太平侯府一脉真的欠了寿宁侯府的高利贷,而且高利贷背后还有其他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儿。
英国公张懋是谁?
弘治一朝大明武勋第一人,别说十万两银子,一百万两也不算是债务。
建昌侯张延龄以收账的名义杀人,显然也不是为了收回高利贷。
大致想明白了,张羡也在寻找破局之法,杀张延龄那是自寻死路,谁让人在宫中有个扶弟魔姐姐张皇后呢,杀了他,英国公张懋也不定能全身而退。
刚刚的两家张氏乱斗,张羡虽说没有亲历,但看了现场,对寿宁侯府最大的杀伤,还是刚刚他挥洒的金黄汤汁。
显然便宜二叔此来并非为了他的生死,仅是为了表明英国公府的态度。
“老国公,别拉着他,孤倒要看看你们张家人有没有这个胆量……”
眼见侄子握刀的手捏出了青筋,没谱的皇太子朱厚照还在一旁搅乱,张懋便低声对张羡说道:
“之前你爹到府上要钱,我就给他说过,海贸不能轻易涉足,现在好了,他死了你也差点死了,顺着太子意思进宫告御状吧,这事儿不闹大,你还是活不了!”
“但闹大归闹大,张鹤龄、张延龄兄弟却不能杀,张氏外戚的嫡系也不能随便杀,宫中那娘们小气着呢!”
“海贸是赚钱,但那钱有命赚没命花,这次能不能过关,就看皇帝怎么处置了……”
得了便宜二叔指点,知道问题出在了海贸上,张羡便扬起手中马勺指着朱厚照说道:
“你个小兔崽子也别搓火,老子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别说宰个张延龄,宰了你也不是不成,今儿是你们甥舅欺人太甚,这事儿没个说法,老子跟你们没完!”
见侄子左手粪勺子右手马刀,指着大明储君、皇太子朱厚照说了大不敬之语,一旁的张懋也不阻拦,反而后退了一步。
朱家的这个小兔崽子也是个没谱的货,而且差不多吃这一套,如今想要保全三叔张軏一脉,也只能如此无法无天了。
不然这次只是开始,触了海贸这个马蜂窝,张羡想活着,不易!
“嗬……你厉害!两位舅舅,这事儿怎么整?要不咱们一起跟英国公府火并一下?”
被沾了金黄的马勺指着,朱厚照也不发怒,而是一脸玩味的看向了俩个舅舅寿宁侯与建昌侯。
闹出了英国公府,太子外甥又来看热闹,向来要钱不要命的寿宁侯张鹤龄脖子一梗,选择了继续对峙。
刚刚吃了大亏,被张羡一马勺砸破头的张延龄,见哥哥不言不语,凭着兄弟间的默契,便继续耍起了光棍。
张延龄起身到北镇抚司院中的武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槊,转身就要继续完成未竞之事。
今天这事儿没什么复杂的,无非有人出了大价码,就是为了让太平侯一脉绝嗣,张延龄也不信张懋敢杀他。
张延龄拿了长兵器,英国公府的家将们也不客气,各自收刀在武器架上取了长兵,继续对峙。
见朱厚照一句话僵持了局面,张羡继续左手马勺右手马刀,指着张延龄叫嚣。
“张延龄你个狗日的,想跟老子单挑吗?”
“牙尖嘴利的小畜生,单挑就单挑!”
“舅舅,人可是故太平侯府单传,河间王一脉,你确定要跟他单挑?你真要单挑,总要立好了字据,免得母后找孤的后账!”
张延龄执槊不退,张羡想要单挑,朱厚照依旧唯恐天下不乱继续搓火,寿宁侯张鹤龄就有些扛不住了。
“英国公,今天这事儿就此作罢如何?”
“张鹤龄,老子猖狂跋扈的时候还没你呢!张家人可不是想杀就能杀的,今儿这事儿没个交待,怎么作罢?”
张鹤龄服软没打动英国公张懋,寿宁侯府要钱不要命,今日死的是侧枝张羡,那明日死的就该是他张懋的亲孙子了。
若张羡触犯了国法,犯了不可赦之罪,张懋也无话可说。
现在么,寿宁侯府理亏,哪能说作罢就作罢?
见形势渐渐倒向了自己一方,张羡前进一步,右手马刀斜指,做出了要与张延龄决死的姿态。
这时候无非就是嘴上跟动作上比狠,他能从地牢上来跟英国公张懋汇合,今天就不用再死一遭了。
“二叔,跟这俩孙子废什么话,他俩无非是外戚,于国无用,咱们是谁?大明的柱国将!这俩废物死了也就死了,杀咱们,塌的是他们朱家的天,干吧!”
张羡一鼓动,英国公张懋虽然没动,但张家家将却都上前了半步,显然‘柱国将’三个字,说到了他们心里。
见府里家将被三叔家的大侄子给说动了,张懋赞了一下三叔家的本事还在,就在张羡身后轻声说道:
“大侄子,无法无天就到这了,再说你二叔也扛不住喽……”
寿宁侯府不退,英国公府不仅不让反而上前半步,朱厚照这个半大孩子就沉不住气了。
英国公张懋率一众家将冲击北镇抚司,对头还是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这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师。
如之前张羡被打死一样,张懋真要打死两人中的一个,算账的时候无非就是三个张府彼此抵消一下,各挨五十大板,各回各家。
此事上,寿宁侯府既小看了太平侯一脉的重要性,也小看了英国公府的威权,更是高看了自家姐姐的本事。
“打又不打、杀又不杀,就别抻着了,换了身上的臭衣服,跟着孤去乾清宫吧,父皇有话说。”
“太子,这衣服不能换,换了,我们家岂不是白受欺负了?”
被张羡泼了粪的张延龄不服,朱厚照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换衣服!”
见之前在诏狱地牢中还能被任意拿捏的张羡,成了生死不怕的刺儿头,自知打不过英国公府,寿宁侯张鹤龄只能无奈服软。
“大哥,不能放了这小畜生……”
“小婢养的,再敢骂老子,老子直接弄死你!待会儿进了宫,看你们怂还是老子怂,这事儿不给老子一个交待,出了宫门老子就宰了你们兄弟。”
张羡被激出了凶性,站在他身后的张懋却轻轻一叹,人没死反而更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