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好的演员

透过酒店套房里的落地玻璃,在深圳夏季火辣辣的阳光下,若有足够好的视力,可以鸟瞰到大半个街区的每一个细节。但刘晴没有去看一眼街景,不是因为她的视力不好,而是她生于斯长于斯,对于这个城市太过熟悉,就连这个套房,也住了多次了,如此的景象,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新奇。

孙桂英再一次用严厉的语声对她训斥:“把手机给我,不要把一切搞得那么难看!”

仿佛刘晴是触犯了法律的歹人,而她代表着正义的一方。

刘晴的脸上就有着收敛不住的欢乐,她对婆婆孙桂英这么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然后刘晴打开烧水壶,看了一眼,还有半壶水,她便没有去加水,端起公道杯,给空着的两个杯子,斟上了茶,并伸手示意婆婆孙桂英喝茶。

一出好戏在上演,就如她所期待的。

这甚至比阿浩那年轻的肌肤,更能让她有愉悦感。

紧接着她就直接拔了110报警,但手机仍然没信号,于是她拿起房间电话,直接拔了110,并且开了扬声:“我要报警,事情是这样的……”

有个老头要扑过来抢电话,刘晴毫不慌乱,端起烧水壶,把那泡茶剩下的小半壶水泼向对方,烫得对方惨叫起来:“对,突然闯进来,现在我在报警还要来抢我电话,我用水泼他了,酒店的人也在这里。好,你们尽快过来吧。”

孙桂英气得发抖,戟指着她骂道:“你还要不要脸!还报警!轧姘头还敢招警察上门?警察吃饱了闲得慌,还管你这破事!”但她随手在桌上抹了一把,没有人注意,刚才刘晴因为没信号而摆在桌上的手机不见了。

“妈,您退休好些年了啊,现在的警察,特别是深圳的警察,跟您那时候,不太一样,妈,您坐嘛。”刘晴笑着对孙桂英这么说道,她甚至还对那在惨叫的老人说,“大叔您最好别揉脸,赶紧去水龙头冲凉水,不然皮肤被烫伤,你这么揉,一会是要伤势加重,得植皮,那可得好一笔钱了,你上门来寻衅惹事,医保应该不会给你报销。”

房间里大约是空调的冷气比较足,无论是孙桂英带过来的老人们,还是酒店的服务员,一下子都失语了,只有刘晴的声音在响起:“叔叔阿姨你们不愿意出去走廊等,那就自己找地方,反正你们站着,我也一样会让律师起诉你们的。包括擅自用房间洗手盆冲脸的大叔,你用吧,我会告你的,这房间二千多块的房费,一定会要你出……”。

有个白头发的老太太冲了过去,刘晴笑着对她说:“您要揪我头发吗?妈您知道的,这发际线植发花了七万多的。”没等她再说下去,孙桂英抱住了她的朋友,因为她知道,刘晴是做得出来,让她朋友赔钱的,而且肯定不止赔七万多。

其实有了这个台阶,老人们就开始往外退了。

本来在刘晴把半壶水泼在那老头脸上时,他们是有殴打她以报复的愤怒,但当她冷静地让那老头去冲水,提醒对方可能要植皮时,老头老太太们就有点害怕了,而当孙桂英开口:“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们就骂骂咧咧地往外退了,那个烫伤了脸的老头,也由服务员带去别的地方冲水。

“你们摊上事了。”刘晴笑着对着匆匆赶过来的酒店经理说道。

酒店经理脸上的肉都在哆嗦,他刚才通过对讲机,大概听服务员说了经过。在五星级酒店行业服务了十年的经理,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服务行业,很多时候其实不在于出了什么事,而是在于,事件的当事人,是个什么角色。

而眼前这位,穿着吊带衬裙,赤着脚,不慌不忙把矿泉水倒进烧水壶,准备接着泡茶的都市丽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良角色。所以经理苦着脸赔笑:“刘总、刘总,我们管理不善,我道歉,您看我们……”

“我现在不和你谈,警察来了再说。”刘晴按下烧水键,对经理这么说道。

这时就听着房间外的老人在扯着嗓声叫嚷:“不可能的啊!肯定躲在房间里的,我跟着上来,听见她一进门就不要脸地喊‘宝贝!有没有想我?’,一定还在房间里的!”

又听见她婆婆孙桂英在低声对同伴说什么:“是不是你还开着?快关掉!对啊,关掉!”

刘晴望着酒店经理,向他问道:“是不是你手机也没信号?”

后者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刘晴笑了起来,对他说:“马上就有了。”

果然,很快手机信号就恢复了,她对经理说道:“我想,这就是他们哄骗服务员上来开门的手法了,我们一般进房都会设‘免打扰’,然后又打不通手机,这就有了闹腾的籍口。”

看起来胖乎乎的酒店经理,刚才赶得很急,又是一身的西装,这时拿着纸巾,一边拭着额上的汗,一边赔笑向刘晴说道:“这么过分,他们甚至都不是客人!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酒店肯定要告他们的!您看行不行?”

刘晴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很尽职。”

但这个时候,刘晴才发现,她找不到手机了。

幸好桌上有笔记本,她在电脑上的QQ群里发了条语音:“没想到,吃我自己的瓜。”

那是只有三个人的小群,群越小,往往反应的速度就越快。

很快群里其他两人就让她发定位,问她房间号。

当听说自己的好友出了事,没有理由不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的,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至少提供点情绪价值也是好的。

只是现实中的警察终归不是影视剧里的人物,并没有等到一切散场才出现。

他们做了简单的问话之后,因为刘晴非常坚决不同意和解,提出让大家到派出所做笔录。

不过她的婆婆孙桂枝尽管退休了十几年,仍保留着极高的警惕性:“她的手机密码!检视她的手机!她要起诉我们非法侵入什么的,官司慢慢打嘛,该赔钱我就赔钱,该登报道歉我就登报,但她手机里,出轨证据……”

“妈,不要这样。”这时有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比刘晴的两个好友先到的,是刘晴的丈夫。他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倒不是刘晴叫他来的,而是孙桂英感觉这事要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揭开这伤疤,才会让“读书读傻了”的儿子,清醒过来。

王昆走进房间里,挥手示意酒店经理先出去,把房间门关上,然后他对刘晴说道:“空调这么冷,你别冻着了。”然后捡起边上的小西装给她披上,“对不起,我妈实在太过分了。”

她望着他,两三秒,泪水就从眼角淌下来,如是断了线的珍珠。

他轻轻地拥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说着度假的计划,说着他下学期大学里排课的事,说着之前一起吃过饭的某个老师调职了,某位老师又退休了,她本来是僵硬的,慢慢地,就被他融化了,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穿好衣服的刘晴打开房门,对警察说道:“我同意和解,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不同意和解!我要求检视她的手机!“孙桂英挡住了刘晴。

而这时跟在刘晴身后出来的王昆,拦住了自己母亲:“妈,有事咱们回家说……“

“你生日。“她对丈夫这么说了一句,伸手拔开孙桂英,径直走向电梯。

她说的,就是那部手机的密码。

背对着众人走向电梯,刘晴那仍带着泪痕的脸,有着快意而无声的笑,倒映在电梯门上,颇有几分小丑女Harleen Quinzel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