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青峋没洁癖,但也挺爱干净的,她好不容易把蒋晓雯拖上沙发,还得清理地上的东西,最后去端来一盆水和一桶洗洁精,用洗洁精给她洗了把脸,顺便把头发也洗了,随便包上一条毛巾,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好累,累到她想把蒋晓雯掐醒,让她跪下喊自己两声妈。

她折腾了一身汗,去浴室洗完澡,再睡觉的时候已经4点多,而六点的时候,闹钟又准时把她叫醒。

这觉睡得,和闹着玩一样。

由于没睡好,她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洗漱完穿好校服走出房间,看到老爸正抱起睡得和猪一样的蒋晓雯回房间。

“你等会儿,我给你煎个鸡蛋,吃完再走。”老爸把她叫住

林青峋有点心疼老爸,这一大早刚进家门,就要伺候媳妇孩子,她挥挥手:“我不吃,我去学校门口吃,你自己也休息一会儿吧。”

老爸把蒋晓雯放到床上,又赶快走出来,从钱夹里摸出一打钞票,查都没查就拉开她的书包,塞进里面的隔层:“别老吃卷饼,就破面皮儿包土豆丝,多没营养,吃点别的。”

是没营养,但是好吃啊!

这不就跟他喜欢蒋晓雯一样,别人都觉得有点扯,中看不中用,只有他一个人觉得真香。

她在门口穿鞋,老爸站在身后欲言又止。

“有事儿?”她问。

“昨天半夜小雯说,你又把她倒车镜给踹了。”

“她晚上不回家还泡酒吧,我不踹她倒车镜,踹她?”

“她给我打电话了,是高中同学过生日,有人叫她一起过去玩。”

林青峋淡淡的点了下头:“你别总替她说话。”

老爸笑了笑:“我可没替她说话,我是怕你不高兴,我知道你为什么总跟晓雯过不去……”

青峋听他这么说,心情又好了:“你知道就行,你是我爸,你不用怕我不高兴,你高兴我就高兴,但是,”她顿了顿,说,“谁欺负你都不行。”

林青峋的老爸就喜欢看她这个小样儿,长得跟乖乖巧巧小家碧玉的,总说行侠仗义的话。

林青峋从来不是因为蒋晓雯年轻漂亮性感才讨厌她,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蒋晓雯太娇太作,太欺负她爸。

上学路上,林青峋一直不怎么精神,她在学校门口遇到同桌周寒和另外两个同学,几个人在校门口的柳树下面一起吃卷饼。

“盛放。”旁边人用手肘捅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左边看,“你们班的。”

林青峋斜睨了一眼,没吱声。

周寒伸长脖子看过去,翘起兰花指啧了两声:“嗯,我们班的,多帅,我一男的都觉得帅,你看,像不像一只仙鹤行走在养鸡场?”

鹤立鸡群呗?

用得着这么表达吗?他就是直接说四字成语她也能听懂,毕竟也说了十几年中国话了,这点浅薄的知识还难不倒她。

林青峋慢吞吞的咬了一口饼,冷笑一声:“你不穿校服走在人群里,也很突出。”

“那倒也是,但肯定没他突出。”周寒说,“你们不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绝尘气质吗?”

刚刚那位同学鼓着腮帮子点头:“觉得,我他妈感觉他像个外星人,人类就不应该长这样。”

林青峋的视线悠悠看向周寒又移向远处刚刚拐入校门的盛放身上,其实周寒长得已经很好看了,但和盛放一比,却是逊色很多。

她舔了下嘴唇:“我倒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点流氓和人渣的气质。”

周寒笑笑:“难怪昨天好几个女生趴咱班门口看他呢,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呗?”

林青峋翻了个白眼,开始有点佩服周寒这个脑回路了。

盛放比林青峋先进得校门,但林青峋和周寒踩着自习铃进班级的时候,盛放并不在,班主任像个门神一样横眉立目的杵在门口,一大早就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数学作业抄到一半,班级角落里的音响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广播开始了今日份的清晨通报,先是一通迟到的,再来一通没穿校服的。

最后,教导主任在广播那头,带着三分惋惜、五分震慑和两分怒气的说道:“经举报,高二二班,盛放,林青峋,在昨日放学后出入校规明令禁止入内的娱乐场所,现给予警告处分!”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林青峋下意识的停笔,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周寒探究的眼神。

“看我干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思进取自甘堕落的同桌?你看看人家那个朴实的违规通报,再看看你这个,听着就很别树一帜,新学期新迹象这话在你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周寒恨铁不成钢的用他的兰花指狠狠戳了一下她。

林青峋继续抄作业,云淡风轻的扫了他一眼:“我比上学期高了一厘米。”

周寒上下打量她一番,说:“你怎么不说你比上学期好看了一个档,女大十八变呢!”

班任此时的脸色跟上了一层黑漆的关公似的,冗长的通报结束后,她抱着肩膀,不悦道:“这才开学第二天,你们就开始给我玩花样,来,盛放,林青峋,起来给我解释解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林青峋缓缓站起来,洁白的校服和白皙的脸庞衬得班级后面的墙有点泛黄,她在倒数第二排,视线里,并没出现她同党的身影。

大家纷纷扭头看相林青峋。

谁能想到呢,一个长得如此白白净净,讲起话来甜美动听的女孩子居然是一中难得的野霸王。

二班是一个被打散的文科班,全班54个同学分别来自33个班,虽说彼此都不熟悉,但这33个班的喇叭都是一样的。

高一那会儿,林青峋这个名字,平均每周都要在广播里出现两次,搞不好还会3、4、5次。

要不是高二分到一个班,好多同学都以为林青峋是个调皮的男孩。

这种异样眼光,林青峋早已习以为常,她不慌不张,站得笔直。

周寒捏着橡皮嘴欠道:“老师,盛放没来。”

话音刚落,带着白色鸭舌帽的盛放就站到了班级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宽松衬衫,人高腿长,手里提着一瓶水,连个书包都不背,对“上学”这两个字,没有体现出起码的尊重。

周寒又嘴欠道:“老师,盛放来了。”

盛放礼貌性的敲了一下门:“没迟到,刚刚被3班老师叫办公室去了。”

且不说这话好不好听吧,声音可是真好听,跟二次元配音一样,透着隐隐的矜贵。

说完理由,他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完全没注意到与他同排隔组的林青峋正在罚站。

林青峋还是没看完整他的正脸,只看到一个优秀的鼻梁和下颌,那帽子压得太低,好像生怕谁能看出来他长两个眼珠似的。

“你起来,我没让你坐下。”班主任说。

盛放怔了怔,迟疑的站了起来,他摘掉头顶的鸭舌帽,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眉重眸深,是有点孤独忧郁的长相。

额角有块明显的伤疤,应该是打了架还没好利索。

他看起来并不叛逆,反倒有点出奇的平和安静。

等他站直以后,班任开始发问:“你又不是三班的,三班老师找你干什么?”

盛放淡然道:“让我去转去他们班。”

三班是特长班,班里都是文艺和体育特长生,而盛放连续三年艺考成绩均为八大美院的全国前十,只是因为文化课没过线才一直重读,三班的老师自然是希望他能去。

他垂眸,看到桌面有东西,便掀开书翘起来的英语书,一盒旺仔牛奶藏在下面,他蹙眉,不知道哪里来的,用手指头扒拉到一边,奶盒下露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打印着一行字:最甜的奶送给最靓的仔。

3

还用打印的,难道是生怕他从笔迹上发现什么端倪吗?他皱了一下眉,把纸条团了起来。

班主任没继续评论三班老师这个事儿,而是话锋一转:“你昨天晚上去什么娱乐场所被人看见举报到学校了?”

盛放沉思了两秒,诚实回答:“酒吧。”

班主任又看向林青峋。

林青峋眨了眨眼:“我也是,酒吧……”

“你们两个高中生,去酒吧干什么?”

盛放平静的看着老师,全然不见心虚愧疚:“找我妈。”

林青峋心里一惊,自己的理由怎么被他说了,那她说点什么啊?总不能俩人都去酒吧找妈,那得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成就这样一段巧合呢?

“去酒吧找你妈?酒吧你妈开的?”班主任的语气越发的咄咄逼人,大家都觉得事情的走向不美妙。

盛放理所当然的点了一下头:“恩。”

好家伙,大家伙直接来个好家伙。

这理由这借口,说服力不强,震撼力倒是挺大的。

林青峋现在有点怕老师问盛放妈叫什么,万一跟她同一个妈,那得多热闹。

班主任没想到他能这么接,因为一时半会无法求证,所以气不打一处来:“你大半夜不回家,去酒吧找你妈干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过于尖锐,还很离谱以及没礼貌,儿子找妈干什么还得跟老师汇报吗?合计没事儿的时候儿子和妈还得恩断义绝、不相往来呗?

盛放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我是来上学,不是来出家,就算不干什么我也可以找自己母亲吧?”

班级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同学们静静的听着,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在老师那里惹火烧身,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林青峋不合时宜的打了三个急促的喷嚏,她捂着嘴巴抬起头,发现班任正瞪着自己,好像她故意打了三个这么滑稽的喷嚏似的。

“林青峋,盛放去酒吧找他妈,你去酒吧找谁?”

林青峋揉了揉鼻子:“嗯?嗯……我也是找我妈。”

班级里传来阵阵窃笑声。

班主任已然濒临爆发:“就是胡编乱造也得找点像样的理由,你俩是兄妹吗?一起上酒吧找妈。”

其实林青峋自己也不怎么信,盛放那个是瞎编的,她是货真价实的找妈:“我真是去找我妈,他……”是过生日,后面这几个字她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改口道:“说的也没毛病,酒吧是自由的酒吧,谁都能进去找妈。”

也许他们俩该写一篇作文,叫《迷失在灯红酒绿里的母亲》。

“林青峋,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高一什么样儿?我听说你可是很会装模作样,谎话连篇,你自己听听你的话,有半点可信度吗?”

林青峋抬起眼皮,一改平日温和,冷漠的盯着班任:“那我说我去蹦迪,您信不信?“

“你就是去蹦迪!你还狡辩什么?”

“嗯,蹦迪,蹦都可开心了。”说着,林青峋还笑了一下,一脸天真,一副不把她气死誓不罢休都样子。

盛放眉心轻拧,半转头,淡淡的扫了林青峋一眼。

林青峋也看向了他。

两人对视仅一秒,又开始各自目视前方。

上课铃声及时响起,班任留下一句“下课来我办公室”便生气的离开。

数学老师看看林青峋,又看看盛放,抬了抬手,说:“坐,攒点力气一会去办公室站。”

林青峋刚坐下,周寒就欠登似的凑近:“你真去酒吧蹦迪了?”

林青峋用看智障般的眼神看着他,压低声音反问:“你脑子是长得像个核桃,还是真是个核桃?我这么与众不同的人,蹦迪也不去酒吧……”

“那你在哪蹦?学校领操台吗?”

“坟头。”

周寒:……

林青峋悠哉的翻开崭新的数学书,老师说第16页,她听成第6页,反正都听不懂,演技到位就行了。

盛放学习挺认真的,至少看起来挺认真,还还做笔记。

单从演技上讲,比她优秀。

林青峋的演技只能持续半堂课,数学老师的催眠大法实在好,半节课后,林青峋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下课铃也没能把她叫醒,周寒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青峋,盛放已经去办公室了,你也积极一点。”

林青峋睡得迷迷瞪瞪,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从书桌里摸出一瓶旺仔揣进口袋里,打了个哈欠走出班级。

她在楼梯口看到了又带上鸭舌帽的盛放,他正被三班老师堵在走廊里说话。

“同学,办公室在这边。”她提高音量,引起两人的注意。

盛放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和三班老师说道:“不去,我挺喜欢这个班级的。”

“这才开学二天,以后你也会喜欢三班的。”

“不会。我今天刚喜欢的,没那么快不喜欢。”说完,他插着口袋大步朝林青峋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跟谁搭多余的话。

盛放可能是觉得不熟悉没话说,林青峋是因为还在记昨晚的仇。

办公室里堆满了这两天收上来的寒假作业,林青峋巡视了一圈,认定作业最少的就是她班任的桌子。

2班有点特殊,所有科任老师都来自重点班,这个班级里汇集了各种关系户,那些想上重点班又挤不进去的同学,都在这里。

除了特长班,2班的平均成绩全学年倒数第一,这个班级拥有最好的师资和最差的生源。

林青峋用手指戳了戳面前的一摞作业,嘀咕着:“嗯,是二班。”

余光里,似乎有人盯着自己,她抬眸,看到帽檐很低的盛放正直直的看着她。

林青峋也直直的看了回去,轻声问:“好看吗?”

盛放皱眉:“什么?”

“我的脸。”

盛放沉默的看了她两秒,淡定的说:“像花一样。”说完,他别过头,看向一边,没再搭理她。

林青峋愣了一瞬,突然有点脸红,虽然她经常被人夸,也经常收到各种溢满赞美之词的诗信,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正面直击面门的夸“像花一样”。

俗是俗了点,胜在容易理解和真情实感的。

这句话稍微缓解了一下昨晚她对盛放积累下来的仇恨。

班主任捧着教案回来,进门先给保温杯接水,往椅子里一座,就开始常规操作——苦口婆心,劝人向善。

盛放摘掉帽子,安静的等待,期间,别的老师也陆续回来,大家纷纷侧目,这两个开学第二天就来办公室罚站的学生。

“盛放,你这样不行,你来一中的目的是混日子吗?我相信以你的艺考成绩,随便上个普通艺术大学没问题,但你一直重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去顶级大学吗?你比同班同学都大,为了你的自尊心,我不想说你太多。”

林青峋不知道这种劝人向善的话他听过多少,反正她听得不少。

接着,班任又说:“你都21岁了,本来这个年纪读高中就很不正常,智商没问题谁21了还读高中?你还不调整好状态,准备30岁40岁继续上高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