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盛放被强吻了,确切的说,是被强啃了。

对方啃得轰轰烈烈,昏天暗地,浑然忘我,盛放猝不及防,罔知所措,然后勃然大怒,一嘴巴把人扇出老远。

全程目睹了这个过程的林青峋,忍不住叹息,这么漂亮的姐姐白白啃他,他沾了便宜还不懂怜香惜玉,这男的真的好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阿……

新凯市晚风已经带着几分飒飒的凉意,像渣男的分手短信,表面看起来体贴入微,温柔敦厚,却有着让人瑟瑟凄凄,不寒而栗的本质。

就在刚刚,林青峋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咬着旺仔牛奶的吸管站在酒吧门外,直盯盯的看着站在酒吧门口举着依云水瓶喝水的大男孩。

他身形颀长,穿着宽松的白衬衣和阔腿裤,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

五彩斑斓的招牌灯下,只能看到他棱角优越的下巴单薄的嘴唇,倘若他不经意侧头,还可以看见他犹如雕琢般精致直挺的鼻梁,以及耳朵上一颗明晃晃的银色耳钉。

他靠在墙上,心事重重的看着远处,修长雅致的手指紧紧捏着水瓶,骨节因为用力格外明显。

嗯,一双很干净漂亮的手。

这人是林青峋的新同学,白天她只潦草的看了几眼,印象里就是高,白,有气质。

他总带着个帽子,一句话不说,也不怎么抬眼皮看人,好像不想让人发现他长了一对儿眼珠子似的,她便没仔细琢磨他长什么样。

毕竟她是来上学的,不是来选男团的,估计这一天下来只有讲台上的老师们看清他的模样了。

晚上放学那会儿,她听别人说二班来了一个惊为天人的高龄大帅哥,叫盛放。

就是现在酒吧门口喝不含酒精的矿泉水的这位,林青峋这才有兴趣仔细打量他。

她发现那些人的评价挺准的,都不用看清他的眼珠子,她就可以确定这是一位帅哥。

酒吧门突然打开,音乐声逐渐清晰,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孩走出来,裙子极短,步子稍微大一点,都藏不住里面的小裤衩。

就在她琢磨为什么有人喜欢穿如此不方便的裙子时,发生了盛放被强啃那一幕。

由于事发突然,当事人以及看热闹的都没反应过来,林青峋吓得奶都忘记吸,惊骇的看着这幅限制级画面。

在遇到盛放之前,林青峋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人若长得太好看,活着就会很冒险。

女孩摔得有点惨烈,高跟鞋都飞了出去,冷漠如盛放,走到垃圾桶旁边把水瓶扔了进去,随后推开酒吧大门进去了。

惨烈姐姐的同伴上前扶起她,笑得直不起腰:“我靠,真行,真亲到盛放了你!哎你这口红都蹭花了,使多大劲儿亲的啊!”

惨烈姐姐抻了抻裙子,也跟着笑:“那肯定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吃奶的劲我都拿出来了,亲是亲到了,可他牙好像长死了,怎么撬都撬不开,真是绝了。”

“怎么个绝了?”

“嘴感,绝了,盛放都嘴真太软了……”

同伴姐姐笑着往酒吧里看:“不行,我也得去感受一下,我要亲亲看,到底有多软!”

惨烈姐姐一把拉住自己的小姐妹:“那你亲我得了,我这嘴里边还有他口水呢……”

“你恶心不恶心……”

林青峋听这意思,强吻别人这种事,她们俩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看来还是巴掌不够响,摔得不够疼。

她有点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了,毕竟自己自己还是个学生,这等香艳的场面加上下流的发言,就算在电视上看到也是要被她把捂眼睛捂耳朵的。

林青峋偏偏头,又看了一眼两位姐姐的大长腿,嗯,该说不说,真白,是个勾引人的好苗子。

跟蒋晓雯有一拼。

想到蒋晓雯,林青峋决定进去,她从容不迫的越过两位漂亮姐姐,拉开酒吧大门。

瞬间,震耳欲聋的鼓点和音乐直击天灵盖,耳膜的承受力到了顶点。

光怪陆离之中,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的人,都像成了精的蛆似的摇摆扭动着。

这是林青峋第一次进酒吧,她对摇头晃脑不感兴趣,但她需要找到蒋晓雯。

蒋晓雯是她的后妈,喜欢浓妆艳抹还有穿那种一抬腿就露屁股的短裙,就跟刚刚门口那两位漂亮姐姐一样。

林青峋刚刚在酒吧门口看见蒋晓雯的车了,她怀疑蒋晓雯趁着她爸出差时间,在酒吧里鬼混,所以她要进来一探究竟。

绚丽的灯光使人眼花缭乱,林青峋变得有点迟钝,努力在混乱中搜寻着蒋晓雯的身影。

音响里传出拉着怪异长声的dj:“今夜属于盛放昂昂昂昂!Happy birthday AAAA!让我们一同在暗夜里盛放昂昂昂昂!”

林青峋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蒋晓雯还没找到,她却又一次看到了盛放,耳朵里眼睛里全是盛放,她与盛放同学真的是好有缘分。

盛放刚从洗手间出来,手上脸上挂着水珠,他不断的用手指蹭着自己的嘴角,好像这里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林青峋挤过两个人,朝他迎面走过去,准备抬手跟他打招呼。

盛放的视线刚从dj那边转回来,就看到面前多了一个女孩子,离他很近,还要对着他伸手,他下意识的挺直腰板,往后退了半步的同时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嘴巴。

林青峋忍不住皱眉,伸到空中的手又收了回来,她怀疑盛放认为自己和外面那俩女流氓是一丘之貉。

看清对面对的人是谁后,盛放松了一口气似的,把手臂放下。

“你嘴疼吗?”林青峋眼底带笑的问。

酒吧里太吵,盛放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到她煽动着唇瓣,唇边还咬着旺仔牛奶的吸管,模样乖乖巧巧的,站在这里有些违和。

盛放没有回答她的话。

可能盛放不喜欢她的玩笑,或者有点内向,于是林青峋友好的改口:“生日快乐。”

她觉得自己说得挺大声,然而盛放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清大致的嘴型。

他还是没有回答,并且表现的过于安静。

不仅仅是话少的那种安静,而是心沉如水的安静,任周遭纷杂,混乱喧嚣,只有他一个人,好像一株翩然落下的蒲公英,静静的扎在地面上,不与泥土为伍,不与尘埃纠缠,很真实,也很虚无缥缈。

即便是这样喧闹的场合,他也能像一株安静的蒲公英,这就很神奇。

她想看清盛放的眼睛,便又往前探了一步,昏暗之中,视线还没来得及在他的眼眸上对焦,身后的书包带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并且向后拽了一下。

林青峋惊讶的回头,看到两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彪形大汉站在自己身后,耳朵上挂着耳机,是酒吧的安保人员。

其中一人在她耳边大声说:“你好!这里禁止学生进入!”

林青峋满眼疑惑的看了看他,那人以为她没听懂,正要靠过来再说一遍,被林青峋一巴掌拍在下巴上,她嫌弃至极:“别离我这么近。”

看样子,大家都是人狠话不多的社会人。

胡搅蛮缠的社会人两位小哥估计见得多了,二话不说,拉着林青峋的书包就往外走。

在绝对体重面前,林青峋的倔强和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认人扯着,她来不及挣扎,只是本能的伸手,一把抓住盛放的胳膊。

猝不及防的盛放被她拽着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她的手打了一下滑,从手臂直接滑到他的手掌,她怕继续打滑,只能抓得更紧。

林青峋感觉现在的她和盛放就像被法海拆散的白素贞和许仙,扯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到了酒吧门口,保安小哥把她松开,她仍旧抓着盛放的手,回头对着拉她书包带的小哥小腿肚子上去就是一脚。

小哥没搭理她,指着大马路说:“慢走。”

盛放手背都被她抓青了,他甩了甩手腕,示意她松开自己。

林青峋垂眸看了一眼两人粘在一起的手掌,脸蛋儿没跟上脑子似的,才想起来脸红。

但她没松开,冷冰冰的瞪着保安:“学生不能进,为什么他能?”

小哥抬头看了看盛放,问:“你认识她?”

盛放又甩了甩手,冷漠道:“不认识。”

林青峋眉头轻轻一挑,抬起眼皮看向他,虽然还是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可依稀还是能辩个美丑。

她举起两人的手掌,似笑非笑的问:“牵了我林青峋的手,还说不认识我?”

借此机会,盛放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掌:“一起睡个觉都不需要认识,牵手需要吗?况且,这不是我牵你的手,是你抓我的手。”

林青峋冷笑,举起自己的旺仔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没想到,这个帅哥一点也不乐于助人,还有点渣男的潜质。

“盛同学这话说的,”林青峋撇撇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带,“就像今天的晚风,怪凉的。”

更像翻脸的渣男,冷得理直气壮。

盛放:……

保安:……

“我要进去找人。”她淡淡的看向保安,“我又不是蹦不起迪喝不起酒,没必要来这蹭。”

“找人?”保安小哥又看了一眼盛放,这里面的人全都认识盛放,估计盛放也全都认识,于是问,“找谁?”

“我妈。”

保安小哥笑了,听到莫名谎话的盛放轻轻闭了下眼睛,转身拉开酒吧大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别编了,这里肯定没你妈,今天是盛放朋友给盛放包的场,里面全是大学生,哪来的你妈。”

“我妈就不能是大学生?”

两个小哥无语的摆摆手,不想与一个小姑娘多说。

没有找到蒋晓雯就被赶出来,让林青峋有点恼火,盛放假装不认识她,让她火上加火。

她把吸管咬变了形,来到蒋晓雯的Panamera前转了一圈,最后站在车门旁,猛地抬腿,一脚踹掉了倒车镜。

很轻松,看来这一百多万的车也不这么不结实,她稍稍整理一下衣服,散着步往家走。

半路上,林青峋给自己买了五串羊肉串,就着风一起吃了。

家里没有人,她拍下全部开关,瞬间灯火通明。

卸下书包脱掉校服去洗脸,打开水龙头后,她抱着肩膀,面无表情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很难搞。”

镜子里的小姑娘长得干干净净,美得简简单单,一句话总结就是,发如墨颜如雪,再多的修辞都过分。

她拧开蒋晓雯一千三一支的洗面奶,挤牙膏似的挤了很长一条,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擦。

洗漱完毕,换好睡衣,第一时间钻进被子里,看都不看书包一眼。

手机在床头嗡嗡好半天,她才抬起胳膊去拿,按下免提,那边的人先炸了毛似的尖叫了一声“阿!!!”

“阿什么阿?遇到危险找警察。”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淡淡的说。

“青峋!盛放真在你班吗?真的吗真的吗!”

林青峋伸出一条大腿骑上被子,不咸不淡的回答:“谁,不认识。”

“你是不是瞎了?这么帅的人你能不认识?”

“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帅哥遍地都是。”言外之意,她没在意,爱谁谁,爱帅不帅。

“不不不,他不是一般的帅哥,他原来是四中的,蝉联5年校草,5年无人能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青峋皱了皱眉,说:“意味着……他重读两次,上了三年高三,而且,已经二十来岁了?”

“不是,青峋,你是不是关注错重点了?”

“哦,重点是什么?”

“是帅阿!”

林青峋被她吵死了,揉了揉耳朵,把电话音量调小:“所以说,上帝是公平的,给他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却剥夺了他头脑。”

三次高考落榜,这回更狠,直接降到高二,见过钉子户,没见过这么能钉的,难怪今天那个保安说今天酒吧为盛放包场,里面全是大学生。

盛放要是不重读,不也是大学生嘛。

2

挂了电话,林青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盛放靠在酒吧门口仰头喝水的样子。

怎么说呢,他喝水的样子,好像不只是在喝水,似乎有些心思沉重。

他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帅哥总是在竭尽所能的从多角度全方位的展示自己的帅气逼人,而他总是把帽檐压得很低,不愿意与人对视,也不会东张西望展示自己,他在尽可能不让别人看清他的样子。

他是低调呢?还是不自信呢?

应该是低调,长成这样还不自信,别人都得组团卧轨了。

林青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指尖。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天她抓他手的时候,她明明感觉到他也用力了,也在握着她,为什么他后面突然就反口说不认识自己了呢?

再说他一大老爷们儿,一掌能给一米七多的小姐姐给推个跟头,还甩不开她一小姑娘吗?

明明就是他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甩开她!

林青峋琢磨不明白了,他到底什么毛病。

莫非,他想占自己便宜?

青峋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撇了下嘴,又自我否定:不能,就盛放长那样,他想摸哪个小姑娘的手摸不着啊,他想啃,都会有人直接剁下来送给他的,何必呢?

她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又关上灯躺下。

被子往头上一罩,脑海里就回想起那两句话

——不认识。

——一起睡个觉都不需要认识,牵手需要吗?况且,这不是我牵你的手,是你抓我的手。

挺过分,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老天剥夺了他的智商,但是对他也不薄了,给他那样一副皮囊,还配了一副那样的嗓音。

话虽不好听,但声音好听,很容易被记住,却很难被记仇。

她翻身,在心里冷笑一声。

不认识我?

我会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的。

半夜,林青峋睡得正熟,家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还有独属于蒋晓雯的破马张飞式大骂——林青峋!你个小王八犊子!

小王八犊子林青峋被惊醒,掀开被子下了床,刚打开房门,就一股浓重的酒味飘来。

她抱着肩膀冷冷的看着站在客厅里披头散发的蒋晓雯:“你骂谁呢?你个小狐狸精。”

“小王八犊子!你他妈又踹我倒车镜!你都踹多少个了你!没完了是不——呕,你他妈再——呕……”

林青峋捏着鼻子靠在墙上一言不发,蒋晓雯吐完也没了动静,过了十来分钟,她才不情愿的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也差点跟着吐了。

这傻狍子直接睡呕吐物上了。

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扯出两张卫生纸塞住鼻子,忍着臭气熏天,弯腰在蒋晓雯的胳膊上狠狠掐了好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