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齐祥伟带着两个徒弟离开饭店。
这时，几个就餐的外地蒜商，突然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目光里带着嘲讽的笑意，刚才警察和江海关于反诈的对话，都被他们听在耳朵里。
领头的那个戴着口罩，把帽檐压低，摇摇头说：“差不多到火候了，农产品基本上到此为止，这东缗县也不能待了，明天上午把剩下的库存出掉，赶紧撤出去。”
旁边的小弟听后，在一旁捧哏道：“武哥英明，你想的这些套路是真好用，警察永远都慢一步，其实这地方真挺不错，可惜以后很难再喝到这么对胃口的鸡汤了。”
武哥点点头表示赞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很少有外地食物能让他连吃几天还不腻。
想到以后很难再来东缗县，武哥遂不甘心的问道：“老板，我们外地来的，你这个鸡汤味道怎么做的这么醇厚？能不能透露下秘方。”
江海听到顾客招呼，来到外地蒜商面前，先掏出烟散了一圈，接着自顾自点上：“来来来，试试我们这的将军烟，鸡汤要想做好，关键是鸡的选择，一年以上的老母鸡做汤底，加上猪腿骨，煮够八个小时。”
武哥接过烟点上，吸了一口被呛的直咳嗽，他也是个老饕，好奇道：“炖八个小时的话，鸡肉还会这么筋道吗？”
“中间有秘诀的，三个小时左右要把鸡捞出来放冰水，等凉了撕去鸡肉，留下骨架继续煮，还有水也挺重要，我现在都是用的桶装水。”江海自得一笑，也不藏私，毕竟鸡汤的制作方法不算秘密，很多本地人都知道。
武哥点点头，用遗憾的语气说：“那可惜了，这做法对水质有要求，我老家那边污染严重，连桶装水喝着都一股怪味，估计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江海对此深有感触，附和道：“是啊，十年前，东缗县的自来水还可以，自从隔壁县建了一堆化工厂之后，这几年水质是越来越差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其他的，武哥作为一个南方人，能吃惯北方某个小县城的当地特色，加上在这里的工作进展顺利，自然对东缗县产生了好感。
而江海也对外地的客商很友好，他们的到来，能让大蒜不再滞销，往前数个十几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蒜，几分钱一斤都没人要。
这个收购商武哥，其实也不是普通商人，他的大名叫严武，老家在滇省乌羊县，其早年也是当地一霸。
扫黑除恶专项整治行动时，严武选择了逃往东南亚，在国外为境外诈骗集团输送犯罪人员，对外声称做的是国际劳务派遣。
随着近年来斗争形势的变化，几个合作的境外集团损失惨重，严武见势头不对便潜逃回国，利用之前积累的人脉，选择为他们洗钱来挣取佣金。
相比于传统的第三方支付、虚拟货币、跑分平台等洗钱手段，严武勇于创新，设计出了油卡充值、电费代缴、话费慢充、买卖烟酒等手段，而且全都加以实施，这让他收获颇丰。
境外集团也对其更为信赖，从开始的几百万、上千万，到现在一次性洗白上亿赃款，双方合作的越发紧密，严武拿到的佣金也越来越多。
其实，严武的洗钱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他也是在不同行业之间摸索，来东缗县之前，曾盯上过储存硬盘，觉得这玩意体积小、货值高，本想拿批货快进快出把钱洗干净，没想到却赔了个底掉。
原因是给他供应储存硬盘的家伙，看严武是个新手，就弄了一批残次品卖给他，严武等人吃了个闷亏，那批储存硬盘最后打三折才勉强出手，从那之后，他便决定不再碰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现在，严武把魔爪伸向了农产品，这玩意看得见摸得着，不怕被骗。
而东缗县是经过严武考察后，认为最理想的洗钱所在地，这里作为大蒜种植和交易规模第一县，向来以资金盘子大，财货流转快捷方便而著称，而且蒜农蒜商不排斥用现金交易。
吃过储存硬盘的亏，严武来之前，带领着小弟恶补大蒜相关知识，一行九人，不到一周就洗白了八千多万，他们准备明天出手最后一批货物，凑够一个亿就直接跑路。
严武和手下对东缗县又爱又恨，爱的是这里能快速洗白赃款，还有对胃口的美食，恨的是这个季节太阳特别毒辣，而且空气里到处飘扬着大蒜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几个洗钱犯和江海的交流，让苗苗看在了眼里，她小声问道：“你看那几个人好奇怪，一身奢侈品，还包裹的这么严实，是不是什么明星啊？”
黄毛听到小女友的疑惑，解释道：“哪有什么明星，就是外地来的蒜商，人家闻不惯大蒜的味道，加上大热天的，戴着遮阳帽和口罩不是很正常？”
听到男友的回答，苗苗耸耸肩没当回事。
齐祥伟巡逻完毕，带着俩徒弟回到金山派出所，在门口正好碰到所长和另一名副所长回来。
“老齐，来开个小会。”蔡剑超张嘴叫住齐祥伟，他今年三十五岁，是东缗县公安系统最年轻的所长。
几个人最近都累够呛，他们把一楼调解室充当会议室，蔡剑超首先发言：“局里传来消息，天网系统这两天就能恢复，但加强巡逻的任务不能停，毕竟省厅督导组还在。”
教导员卓松华接话道：“同志们再辛苦几天，最近公安系统不太平，万玉强已经被开除公职，他在任公安局长时的其他问题，会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齐祥伟摇摇头没说话，说起来万玉强也算熟人，早年间曾和他一起合作侦破过某个杀人案。
当时的万玉强还是隔壁县一名普通刑警，他能吃苦受累，是公安系统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后来是靠着破案一步步升职，最后调任到东缗县当公安局局长的。
“该，敢把手伸到天网系统里，活该他被处理，那个中标的公司也不长脑子，升级维护之后就不会先测试一下？”说话的是另一个副所长老肖，最近频繁巡逻搞的他一肚子气。
蔡剑超拍拍桌子，说道：“其他的咱们不管，辖区内一切太平最重要，一级勤务只要没解除，那就照常巡逻，要保证街面上不能出事，马上夏季整治行动就要开始，估计是没时间休息了。”
在座的都是老烟枪，卓松华散了一圈烟，说道：“春季攻势、夏季整治、秋季会战、冬季行动，外加越来越频繁的一级勤务和各种专项打击，人手是捉襟见肘，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多分几个新人过来。”
教导员的感慨，提醒了蔡剑超，他张嘴问道：“对了老齐，你带的那个实习女警怎么样？”
“够呛，家里有关系，估计受不了基层工作，即便真留下也是做户籍民警，新人还是得找李存义这样的，外地单身，吃住都在所里，想想就好用。”
齐祥伟嘴上说着，但心中一想到李存义今年有可能考核成功去当刑警，就觉得甚为可惜，毕竟核动力驴不好找。
他的心态现在挺别扭，既不舍得放过好用的徒弟，心里又为他有上进心感到欣慰。
在金山派出所开小会的时候，东缗县公安局大楼内灯火通明，一场三方会议也在召开。
参与会议的有省公安厅督导组、县公安局仅剩的领导层，以及县政府主管财政的部分人员。
督导组这次来东缗县，主要是为天网系统出故障这件事，随着他们的调查深入，真相也被揭开，起因是天网换代工程的中标企业，使用了一批不合格的储存硬盘，导致了储存器和硬盘线路被烧毁。
现在，中标企业负责人被刑拘，并且供述东缗县公安局长和中标企业存在利益输送，为此，局长万玉强遭到免职，并被纪委带走调查。
现在代理局长事务的叫周玉林，此时的他倍感压力，回忆三天前，局长万玉强在会议上被直接带走，政委和另外一名副局长被停职审查。
督导组点名，由他这个刚调来且资历最浅的副局长主持工作，周玉林临危受命，心里坎坷的同时，又明白这是个机会。
比周玉林压力还大的是刑侦大队长李强，他作为前局长越级提拔起来的，自从万玉强被带走调查，就急的嘴上起了一圈水泡。
督导组一行六人，组长叫简学坤，曾在省厅刑侦总队任职副总队长，今天的会议，一来是为天网系统善后工作收个尾，二来是安抚东缗县公安局为数不多的一众领导层。
“省厅已经同意，以平安省建的名义拨款，用来修复天网系统。”简学坤扭头转向分管财政的副县长，问道：“但拨款只够一半的修复费用，另一半需要县里来承担，吴县长，你那边有困难吗？”
吴副县长点点头，清清嗓子回答说：“没问题，书记和县长等领导已经同意了，现在让天网系统恢复正常是第一要务。”
“那好，新中标的企业会尽快过来，东缗县天网系统已经坏了快一周，现在既然找到原因，那要抓紧时间修复。”
简学坤说完，开始第二个议题：“各位同志，督导组会在天网系统恢复后撤离，还望大家在这段时间做好本职工作，尽量保证不要出现恶性案件。”
周玉林接话道：“简总队放心，在天网系统失效的当天，我就安排了各大队和派出所加强巡逻，还对娱乐场所、刑满释放人员等不安定因素做了走访，保证在社会层面形成高压态势，力求平稳度过这段时间。”
听到他的话，简学坤满意的点点头。
指导组不想给东缗县警方太多压力，这才决定早日撤出，至于在座的县局领导层是否存在集体塌方，那是纪委监查部门操心的事。
而他们作为省厅的人，面对基层警务人员，维稳同样是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