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祥伟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在江海的饭店里,看到了几个曾经的‘道上大哥’,不过都是已经洗白上岸,现在被称为企业家的那种。
其中一个叫李登天的,是东缗县知名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名下有酒店、汽车4S店等产业,现在热衷于公益事业,是一家民间救援队的主理人。
还有一个外号叫‘眼镜’的瘦子,此人是一家环保公司的负责人,掌控着大半个县城的垃圾回收处理生意。
这两个人,都是江海曾经最要好的兄弟。
和他们俩同桌而坐的,是一对十指相扣的年轻情侣,其中男的染着黄毛,女的粉头发。
这对情侣除了发型怪异,穿着也挺惹眼球,紧身裤、豆豆鞋,戴着耳钉露出夸张的纹身。
饭店门口,还站着七八个同样打扮的精神小伙,他们的座驾是路边一排改装的电摩,车身上满是花里胡哨的贴纸和灯带。
双方对坐,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气氛绝对不算和谐。
齐祥伟这个老警察下意识认为,这是江湖上新派精神小伙和老牌流氓产生冲突后,来东缗县‘和平饭店’进行的一场谈判。
他带着李存义和梁冰冰走过去,但还没等开始盘问,桌上的粉头发女孩看到他们过来,率先开口:“警察叔叔,我要举报我爸,他阻止我自由恋爱。”
粉头发女孩一边说话,一边指着李登天大声控诉,表情委屈至极,她对面的李登天则是气的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听到是父女二人的家事,齐祥伟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正要开口问话,一阵争吵声从店外吸引,老齐转头看过去,发现了另外几个熟人,开小额贷款公司的‘大狗’和地痞‘花氏兄弟’。
相比于李登天、眼镜这种洗白的上岸人,他们属于是脚上还带泥的那种。
尤其是这个大狗,和李登天、眼镜二人一样,也是江海曾经的兄弟,当年江海团伙分崩离析,大狗被判了三年,而李登天和眼镜却因为涉案不多,只是拘留审讯了一段时间,后面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了
“你们俩查下这几个染头发的,还有外面那些电摩,都警告一下。”齐祥伟说完,转身出了饭店,朝着街边的大狗走去。
李存义拿出警务通,让精神小伙们掏身份证,有没带在身上的,直接怼脸拍照进行面容识别。
“查什么查呀,我们都是好人。”粉头发女孩撅起嘴巴,虽然话语里多有不满,但还是配合的从手机里调出身份证照片。
“你们两个,昨天是不是在金珠大桥飙车了?”冰冰不愧是警察世家,一点不像实习生,扶着执法记录仪,张嘴就唬住了黄毛和粉头发女孩。
粉头发女孩叫苗苗,正是李登天的独生女,这丫头放着好好的地产公司不去继承,偏偏喜欢和精神小伙在街上瞎混。
听到眼前漂亮女警察的话,苗苗不敢再声张,低下头把玩着头发。
她旁边的黄毛男友趁机牵住她的手给予安慰,李登天看到这一幕直咬牙,但碍于警察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气的干瞪眼。
“以后记住,不要飙车,要不然早晚出事!”李存义板着脸训斥道。
齐祥伟来到街边,眼神不善的盯着大狗的光头,这家伙戴着小拇指粗细的大金链子,在路灯下格外显眼。
“花四,花五,你们俩那笔款就要到期了,如果到时候不还,别怪我做事难看!”大狗故作面色狰狞状,龇着抽烟过度而发黄的大牙,笑的异常瘆人。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没事就喜欢拧脖子。
花氏兄弟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他们当初为了能从大狗那里借到款,哄着家里的三个哥哥,签了十年的土地承包协议做抵押,协议中,全家十余口人的32亩地,每年的承包费加一起才2000元。
按东缗县现在种植大蒜的行情,每亩地向外承包的价格应该在每年1800元左右,32亩地10年的承包合同,大狗要是想使坏,转手就能换回五十多万现金。
但不到最后一步,大狗不会这么做,他只想收回自己该拿的,而且动一家人的土地风险太大,只要能正常收回欠款,他从不动其他歪心思,万事都要讲个理,县城到处是熟人,口碑坏了对生意没好处。
“狗哥,你再等等,我这边在想办法。”花四坐在破面包车里,低声下气的说好话,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焦躁感压的他喘不上气。
去年兄弟二人借钱,是想着赌一把大蒜行情,快进快出吃口肉,结果肉是吃到了,但兄弟俩把行情上涨误认为是时运好,就想着去地下赌场玩两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花氏兄弟只一晚就输了个精光。
“对,狗哥,我们哥俩马上干票大的,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分不差的还给你。”副驾驶的花五说着豪言壮语,仿佛有大钱即将到手。
大狗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欠债人,每个在到期前都是拍胸脯的好汉,但到期后开始各种理由拖,甚至家里死人的借口都不稀罕。
对于催债,大狗早有心得,要软硬话掺合着说,既能让欠债人有压力,又不会太过逼迫,要不然欠债人被逼的摆烂也是个麻烦。
“还有十天到期,到时候我看不到钱,你们一家人都要…”大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都要什么?”齐祥伟没有让大狗继续说下去,皱着眉头大声呵斥:“反了天了,你才刚出狱几天,不知道高利贷是犯法的?明白什么叫做扫黑除恶常态化吗?”
大狗面色一怔,转头看到一身警服的老齐,表情变的飞快,刚才还凶神恶煞,转瞬间满脸笑容,假模假样的敬礼道:“齐所辛苦,这么晚还在为人民务服。”
大狗也是老江湖了,嬉皮笑脸套着近乎,至于老齐嘴里说的高利贷和扫黑除恶,权当没听见。
齐祥伟绷着脸,没有理会大狗,而是看向了破面包车里的花氏兄弟,这二人是辖区里出了名的盲流子,平时手脚不干净,整日偷鸡摸狗,还特别喜欢打牌。
在警察眼里,他们属于社会边缘人群。
花氏兄弟看到齐祥伟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太正常,花四强颜欢笑道:“齐所长辛苦,我和大狗是小学同学,好久没见了,今天碰巧见面叙叙旧。”
副驾驶的弟弟花五,此时脸色更加难看,右手紧紧放在车门位置,连话都不敢说,只是对着齐祥伟傻笑。
齐祥伟还以为他们俩是被吓的,也没太当回事,警告三人:“遇到事找警察,禁止暴力讨债和高额利息,最近外地来的大蒜收购商很多,你们都老实点,不要闹事。”
东缗县作为农业大县,主要农作物就是大蒜,此时正值收获季节,县里来了很多外地蒜商。
大狗摸摸光头,笑道:“齐所长说的是,有困难一定找警察。”
警告完这三个人,齐祥伟摇摇头走了,这两方属于典型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刑满释放的高利贷从业者,和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后续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事件。
相对于这些人,精神小伙们虽然也喝酒打架,纹身飙车,但只要过了二十岁,各种生活的压力就会随之而来,他们到时候不再有闲心思瞎混,绝大部分会开始主动找些正经事干。
饭店里,江海看着被盘问的几个人,抽着烟摇摇头笑了,不管是李登天教育女儿苗苗,还是大狗追债花氏兄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江海出狱后和等待几年的女朋友结了婚,身无长物的他,拒绝了兄弟们的援助,婚后第一年住在岳父岳母那不算宽敞的三居室,直到后来饭馆生意好起来,才买了房子和现在的铺面。
如今娇妻爱子陪伴身旁,所谓江湖事早已抛之脑后,平常也就几个要好的兄弟没事过来吃饭喝酒,其他不相熟的社会人,江海一概不理。
此刻不算太忙,老板娘安雅走到江海旁边,笑着说:“你看苗苗那个男朋友和李登天,像不像当年你和我爸谈判的样子。”
江海看了一眼后厨的岳父岳母,心虚的说:“才不是,我当年可不染黄毛。”
安雅白了一眼丈夫,感慨道:“苗苗这孩子也是,非得找个精神小伙气他爹。”
“别担心,苗苗性格随李登天,从小就有主见,这个黄毛可能不像眼前看到的这么不堪,或许有其他长处也说不定,要不然也入不了苗苗的法眼。”江海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他李登天年轻时就不是个好东西,东缗县有名的街滑子,天天骑个破摩托满街窜,十八岁就当了爹,现在女儿做精神小妹,找了个喜欢骑电摩的黄毛男友,只能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安雅听到自己老公吐槽的话,锤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别在这胡咧咧,登天听见了心里不舒服,我得给苗苗说几句,处朋友要注意安全,可别不小心怀孕了。”
江海掐灭烟头,皱眉道:“这话说的对,苗苗他妈走的早,李登天这个当爹的有些话不好说,他家其他亲戚又见不着苗苗,应该你这个当干妈的去教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