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腰身的臭水使得刘景升和斧头呼吸困难,捂在鼻子上的湿毛巾除了让他们呼吸更为困难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少爷,我还以为你有啥好办法进城呢,原来是钻下水道啊。”斧头跟在刘景升后面爬上了岸。
“废话,你能飞进来啊。”刘景升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心中也是极为后悔,但却不能表露出来。
“少爷,我可以从城门直接走进来的,他们又没有通缉我。”斧头闻着自己发臭的衣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怎么着,跟我钻下水道不愿意了啊?哪来那么多废话。”刘景升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策了,可绝对不能承认。
天气越发闷热,仿佛即将有一场大雨降临。
明天便是举行日本人进城仪式的日子,城里实行了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熄灭了灯火,也有可能是全家都逃亡到了外地。整个世界仿佛停滞了一般,安静得让人害怕,除了偶尔的蟋蟀叫声和若有若无的打更声。
贴着墙角左转右拐,刘景升带着斧头来到了一个小院,翻墙而入。院子不大,院正中间有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个方方正正的像是桌子或者凳子的大石头。茂密的树叶遮蔽了大半个院子,使得院子显得更为阴暗。
刘景升熟练地从正屋门口石头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的锁头,推门闪身进了屋里。
斧头来过这个院子几次,知道这是那个东北胡子的院子,他不愿意看见那人,总觉得那人每次都盯着自己的脖子。
两人找了凳子,坐在屋里,没敢点灯。刘景升对斧头说道:“斧头,从你到我家以后咱俩就一直在一起,现在跟你说件事。我不打算去津门,也不去北平念书了,我准备跟日本人玩玩。你要是不想跟着我,就去找我爹,让他给你安排。”
“少爷”,斧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虽然不懂你为啥要打日本人,但是你要打我就跟你一块儿打。”
“会死人的。”
“没有少爷,我早就死了。”
“行,那就跟着我,咱俩就一块儿干。后院那柴棚子底下有个地窖,地窖里有些武器。这次咱们用枪,近身太费劲了。”
商量好害人计划的两人准备休息一下,没想到夏天的天,恰似猴子的脸。还没等刘景升和斧头两人睡着,当夜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轰隆隆咔嚓嚓地闹腾了一个小时,却是一滴雨都没下。
等雷公电母不再闹腾了,大雨又开始倾盆而下,一直持续到早上,才转为小雨。
雨忽大忽小地下着,刘景升坐在门槛上看着天,数落着日本人选的日子实在糟糕。
斧头擦拭着枪油,少爷说这把枪给他了。自己还是跟着少爷练枪的时候摸过。东北胡子说了句比你家少爷打得准,气得少爷非要跟自己换枪,自己还挨了好几脚。
日本人推迟了入城仪式的时间,伪县长和潘慧林都躲进了伪政府,那地方不好进啊,就让你们再多活一天吧。
白天的街面上依旧热闹非凡,大小买卖、行人顾客依旧。大多数的人并没有逃亡,他们或是相信来的也就是个新大帅,或是不舍得自己的营生,或是因没有能力而认命。新大帅来了照样要交税要过日子,舍了营生一家人会饿死,没能力的人想着又是一个国泰民安。
刘景升披着蓑衣担着担子假装路过。自家的门口筑起了两个环形工事,工事里面没人。刘府的牌匾已经不知去向,门口竖着个“丰县宪兵队”的牌子。没看见日本人,看来日本人还没住进自己家,但是自己家确实被日本人征用了。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门口还是有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这进出的人中间还有好几位县里熟悉的叔叔伯伯,一个个咧着嘴乐,跟娶姨太太似的。
丰县走了一批旧人,也来了一批新人,依旧繁荣热闹,毕竟从东北到关内,这里虽不是必经之路,也不能说可有可无。一队警察在街道上巡逻着,往日的地痞流氓乞丐都不见了,真要说起来,没准那些商人和客人更感谢新政府吧。
城门口已经很有军事味道了,工事、机枪,城墙上有人拿着武器来回巡逻,来往的人盘查得非常仔细,想混过去有些困难。城门口贴的刘景升和陈寿安的通缉令,确实够丑的。
刘景升已经在城里转了一大圈,改变最大的是城门口、县政府和自己家,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变化,县政府也就是换了牌子,要说变动最大还是自己家。对了,各家各户和店铺门口插的狗皮膏药旗也算个变化吧。赵教授家没人了,小胖家没人了,这也算是改变吧,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关心这些人去了哪儿,人们依然继续着生活,继续养家糊口。
雨从大到小,然后云收雨歇。太阳从东升到西落,又是一天过去,不多一分也不会少一秒。
虽然今晚依旧宵禁,但是庆祥楼却灯火通明。作为县里最大的酒楼,牌面还是在的。酒楼门前,红绸高挂,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面孔迎来送往。
潘慧林站在酒楼的门口招待着前来道贺的客人,得意而恭谨。伪县长凌以忠要在这里大宴宾客,这是用了整个白天斧头打听到的消息。
刘景升和斧头隐在街角的阴影中,目光紧紧锁定着酒楼的门口。门口一共五个人,除了矮胖子潘慧林外还有四名持枪的警卫。警卫并不专业,只是聚在滴水檐下抽烟聊天。也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混口饭吃,也许因为他们觉得国泰民安。
“斧头,我没见过那老东西,你可看准了,是门口站着的那个矮胖子吗?”刘景升拨开驳壳枪的扳机问斧头。
“就是他,这老东西跟个球似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斧头也跟着自家少爷拨开扳机,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但看到少爷沉稳的样子,他自己也安心了许多。
“不等了,先弄死他!”等了半天不见伪县长出来或者进去,刘景升从街角转了出来,将破草帽向下压了压,遮住半张脸,沉稳地向酒楼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