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算了算日子，已是腊月头了，自己差不多也要出关了。
一是乌进义要来取货，二是带上来的那十几本五经书籍快要读完，要再去看看有什么书买。
这天正在看书，却见王进急匆匆跑上来，说家里来了个人，让王阳赶紧下山。
王阳连忙跟着急匆匆下山，来人穿着青衣，王阳却没见过。
那人上前见礼道：“我是贾二太爷府上的，府里接到京都的信，珠大爷有两句口信要转给公子，如今身上不快，想口稻花鱼吃，不要养的太久，过了时日反而不美。”
王阳心中咯噔一声，这是贾珠催信来了。
表面是说鱼，实际在提点王阳，秋猎一别已过了两个多月，该有点动静了。
这句暗语，也只有王阳和贾珠能懂是什么意思。
那人话一带到，也不多说，转身就去了。
王阳知道，贾珠交代的那件事终究又浮上了水面。
这件事，像是一口巨大的深渊，看不清多深，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如今贾珠主动来信，看来是等不及了。
原著中贾珠早逝，刚刚的口信又说身上不好，难道这一世还是没逃脱早逝的命运？
对贾珠这个人，王阳的感觉是很欣赏，但看不透。
他瘦弱、机智、英武、隐忍、决断，拉拢很有一套，如果成长起来，应当是可以支撑荣国府的柱石。
只是这一世，他能如愿吗？
更让王阳头疼的事是，既然贾家依然在主动追查此事，那这件事就不算彻底了结。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锦衣卫对贾家二人处处提防，贾珠一漏口风就被大声制止。
种种迹象表明，锦衣卫对此事好像也有什么牵连。
正是因为这些，王阳表面上虽然风淡云轻，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
读书的这段日子，他一直把此事强行压下，只因害怕。
害怕自己无意被牵连，害怕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王家被牵连，害怕秦可卿又想起旧事心里难过。
山上读书这些日子，得闲的时候，王阳也在思索。
这件事明面上已有定案，是京都贾家想查，而锦衣卫不太想让贾家查，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贾家身上。
只要贾家放手，此事就基本可以了结了。
按照贾珠在围场上的说法，贾家是为了洗脱嫌疑，自证清白。
结合当时贾珠的语言神态，不似作伪。
换了别人，可能不懂贾珠在说什么，但王阳这些天思前想后，也想明白了贾家为什么着急。
秦业遇袭是在围渚县内，围渚是贾家封地所在，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猜测，这是在贾家的地界上出的事，有些贾家的风言风语也是正常。
但对于贾家来说，这是不可承受之重。
王阳虽在荒村，但看过原著，对国公府的情况很清楚。
国公二府，长房宁国府的族长贾敬跑去做了道士，二房荣国府长子贾赦无能，只靠贾政支撑，但也只是个工部员外郎。
元春虽然被选入宫，眼前还没有封妃，贾家眼下最大的倚仗，反倒是实权派王子腾。
也难怪贾珠着急，就贾家自身而言，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怎么再当得起一个“袭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哪怕是捕风捉影的污蔑，贾家也不敢让这种闲话流传。
王阳凭借着对原著的认知，把贾家心思猜了个七八成。
想明白之后，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只要王阳能够提供什么证据，让京都贾家放心，并且可以自证，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对于秦业遇袭一事，王阳知道的只有初次见面时，秦可卿的口述，那也只是简述事情经过，细节却丝毫没有。
看来还是要自己抽时间跑一趟案发现场了。
这次回家，家里也大变了模样。
茶园已经全部完工，北岭下的那座水库已经做了大半了。
家里盖造新房的事也已开始，位置还在原处，只是面积大了三四倍，旁边的地基已经在平整了。
在老房子的下首，搭了几间简易的木房，这是到时候盖正房时腾住的。
王阳看父亲和大伯，都清瘦了不少，却都很是高兴。
大伯跑了不少地方，终于把给工人的稻谷买齐，已经运到了齐家。
谷子的价格还在飞涨，全家一合计，晚买不如早买。
这次拿出家里所有积蓄，包括这段时间鼎香楼散卖的鱼钱，终于把年后开荒和另一座水库的谷子也全部买齐。
大伯说，外面有些不太平，听说有些地方路上有了劫匪。
大荒之年，层层压迫之下一无所有的老百姓，只能铤而走险了。
相比之下，齐封村倒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王阳归置书籍，发现自己之前读过的四书，里面有折页的痕迹。
以王阳的记性，他看书从不折页。
家里识字的只有两个人，问了可卿，可卿说没有，那在这个家里，只能是父亲看过了。
原来父亲对读书依然没放弃！
之前家里条件不好，父亲被迫中断学业，如今情况好转，为什么不继续呢？
王阳之前还担心父亲撂荒的比较久，早已断了读书的心思，现在看来并不是。
只要父亲有这个心，那就好办。
趁四下无人的时候，王阳提起读书的事，一向严肃的父亲，竟然扭捏了起来。
“我现在学力还不如你，传出去我脸往哪放！”
“三曹三苏都是父子同读，这也不奇怪。之前是家里有变故读不了，现在咱家有条件了你不读，将来你不会后悔吗？”
“这，能行吗？”父亲被说动了，但还是有些迟疑。
“苏洵也是壮年二十八岁才开始读书，同样的年纪，你的底子比他强多了，为什么不行？”
“容我想想......”父亲要考虑的事情比王阳更多，他有顾虑也是正常。
王阳见父亲已经心动，就不再多说。以父亲高冷的性格，能说这么多已是不易。
看时候还早，又骑上马去看了齐老夫子，人比上次更瘦，精神却好了不少。
在家里过了一天，王阳准备继续上山，忽然听到外面乱哄哄地传着什么消息。
问了才知道，新的榜文下来，围渚县今年税粮全免！
王阳猛地转身，朝向北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
我答应的事都已做到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