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女士,我去哪里、去做什么,有任何必要向您报备吗?
奚午蔓还未开口,就被热情的声音抢先。
“午蔓小姐,您来多久了?”任毅鑫精气神十足,快步走近奚午蔓,“我去买了早餐,给您也买了份。等下楼盛也会来。人特别多,我排了好久的队。”
“谢谢您的好意。很遗憾我吃过早饭了。”奚午蔓说。
“您从西村过来,坐这么久车,一定饿了,再吃点。”
好一个妈妈觉得你冷。
任毅鑫转眼,看见那盒8B铅笔,素来跃动着喜悦的眉头骤然一紧。
“谁又开了一盒新笔?”任毅鑫迅速环顾整个画室。
不远处一人迅速出卖那位打算强买强卖的女老师。
“您又开这么一盒笔做什么?”任毅鑫看向旁边脸色由白迅速转红的人,“一天天的,尽浪费。您再浪费,就从您工资里扣。”
女老师立马将责任推卸给奚午蔓。
“您需要这些笔吗?”任毅鑫不理解,但还是出于尊重,问了奚午蔓。
“如果给您造成任何损失,我一定照价赔偿。”浪费了太多时间,奚午蔓没有更多精力顾及更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先谈谈画展的事,教授。”
“说什么赔偿,别说一盒铅笔,您需要任何作画工具,我这就算没有,我也马上去给您买过来。”任毅鑫笑呵呵。
奚午蔓颔首,转向旁边的女老师,对她说:“抱歉,小姐,我不需要您的教学,耽误您的时间了。”
女老师皮笑肉不笑。
考虑到等会儿会有更多学生来,在这里谈话不方便,任毅鑫安排了茶楼。
奚午蔓与任毅鑫走到画室门口,刚刚拉开门,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
“她在装什么?”Kiki的声音。
“什么?”另一个女老师的声音。
“那女的啊。”Kiki阴阳怪气、快速重复一遍奚午蔓最后那句话,“不需要我的教学,她怎么不早说?”
“她是谁?”另一个问。
“奚午蔓,画神旨的那个。刚刚任教授叫她午蔓小姐,你们没听见?”男人的声音。
“WOC?!”
门关上,将画室里的话音完全隔绝。
画廊里的人比她来时多了不少。
“午蔓小姐,方便的话,您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事我们就直接联系,这样比较方便。”任毅鑫说,“不然您看,像今天这样,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到,难免会耽误您的时间。”
“倒没怎么耽误时间。”奚午蔓完全是真心话,“要不是等您这么会儿,也不会认识刚刚那位有趣的小姐。”
“您说阚妮?”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给您笔的那位?”
“是。”
“我很好奇,她做了什么,让您认为她很有趣?”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讲应该怎么排线了。”
“她一定是把您当成学生了。”
奚午蔓耸耸肩:“也许。”
不重要。
又不是她的蜜罐,她没有在乎淹死于其中的是哪种老鼠的理由。
任毅鑫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以一贯的热情讲在包子铺排了多久的队,等了多长时间,又是怎样被嘲笑不讲卫生。
那些人像没画过画一样。看见谁手上有暂时洗不干净的颜料,就认为是不讲卫生。
那十足的鄙视派头,那趾高气昂的指责,完全的洁癖强迫症患者。
一旦自称有洁癖,就有了要求这要求那的正当理由。
只要是不太刻薄的人,都会理解并尊重患者,尽量迎合。
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话,还是建议尽早治疗。任毅鑫说。
他并不认为手上有颜料就不能去买早餐,也不认为因为手上有颜料而被嘲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该羞愧低头的,是那些指指点点的人才对。
一路上,奚午蔓尽听任毅鑫吐槽了。
画廊到茶楼,步行不到五分钟。
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外墙满是地锦藤蔓,叶子现已掉光,到春天会重新发芽生长。
不难想象那满墙生机盎然。
二楼所谓包厢,其实就是在靠窗的地方用墙隔开左右,每个小隔间进口处的月洞门左右都有帘子,人进去,帘子就放下来。
没法谈隐私。
好在茶楼的客流量不大,也不会聊什么很私密的东西。
看任毅鑫吃包子,奚午蔓莫名也感觉有点饿。
好在拒绝暴饮暴食的理智占了上风,奚午蔓只接受任毅鑫的豆浆。
呷着豆浆,看窗外的景,思绪慢慢飘进看不清边界的雨层云。
她也找不到边界了。她不知道是什么边界。
楼盛坐到她身旁的时候,带给她一阵来自室外的寒意。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思绪迅速收回。
任毅鑫吃完包子,把豆浆放到一旁,开始沏茶、谈正事。
除了城东画廊,同时,钻石大道商圈的IFS商城一楼也会举办画展。
从圣诞到春节,每天都会有全球各地的人蜂拥至A市,连续两个月的展期,每天都是正儿八经的吉日。
除了A国知名艺术家,还会适量展出国内各大美院学生的作品。
说到美院学生的作品,这次A美版画系的展览,有不少不错的画作。
值得一看。任毅鑫说。
到A美的时候,正是饭点,在离版画系最近的一食堂吃过午饭,就逛一逛教学楼门厅,看看那些不错的学生作品。
每个出展作品的右下角都留有作者的姓名与手机号,方便观展的人联系。
多的是策展人、画廊主、收藏家与投资者,在中意的画作前久久驻足,记下作者的姓名与手机号。
媒体与记者勤勤恳恳,给最能挑起话题的作品最多的镜头与笔墨。
上课铃、下课铃。
走出教学楼与走进去的学生嘻嘻哈哈、你追我赶,或沉思不语、步履缓慢。
精力充沛的过分充沛,睡眠不足的过分不足。
刚刚上过西方现代艺术史的男女聊新表现主义、德国人的代表作。
绘画客体不表达任何东西,绘画不是达到一个目的的手段。
乔治.巴塞利兹认为,绘画是自发性的。
倒立的人——
人。
教学楼外的湖边,枯萎的荷还有残枝。
深入湖心的亭子里,着青衣服饰的人一遍遍重复回身定睛,她面前,灵活的黑影手持架相机稳定器,借花哨的走位进行拍摄。
枝头黑鸟突然变成倒立的鹰,红色的眼睛重复——
自发。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