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
奚午蔓快哭了。
早就不在乎输赢了,只是不管怎么做心理建设,都没办法忽视那赤裸裸的侮辱。
对面那位平心静气。
不能哭。
奚午蔓憋回眼泪,泪水堵在胸腔里,闷得慌。
需要纸巾。擤擤鼻涕。才没有哭,只是有点感冒。
鼻涕越擤越多,眼泪终绷不住,决堤。
我又没惹你。不是你让我去见苏慎渊的吗?
我又没喝酒,鬼知道果汁里还有酒精。
视野模糊得彻底,连棋盘都看不清。
终究还是输了。
棋盘被收走,宣纸铺了上来,笔与砚台回到该待的位置,暖风机还在那里。
哥哥晚安。祝您好梦。
奚午蔓擤擤鼻子,也不送奚午承出去,往那一坐,就开始研墨。
“起来。”奚午承的话音在身旁。
奚午蔓看向他。一脸疑惑。
怎么?连坐都不让坐了?
怂包不敢说话,只乖乖起身。
椅子被拉开,男人的手从身后圈住她的腰,左手按在桌沿,右手轻轻抓住她的手。
研墨,提笔,蘸墨,写——
太上曰。
天地有司过之神。
算尽则死。
运笔突然停住,按在桌沿的手滑过纤细的腰身,按住平坦的小腹。
奚午蔓屏息,感受到后颈的热气,浑身一麻。
热气停在耳后。
“如果真的有神司过,我早该被判了死刑。”他说。
奚午蔓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她还未思考明白,奚午承已松手。
门轻轻带上,暖风声轻轻,心跳咚咚咚。
呼。
可怕。
奚午承什么时候也这么可怕了?差点以为是酒疯子附体。
雪落了整晚。
庭院里的灯都熄了,雪还在下。
奚午蔓把椅子往后退了一点,起身,把笔挂于笔架。
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前后击掌,拉伸。
大好大清晨,活动活动身体醒醒瞌睡。
门还没开,她怀疑自己被奚午承给忘记了,或是前来开门的女佣忘了。
没道理一直把她关在这里。她只是下棋输了,惩罚也就是五十遍《太上感应篇》而已。
看看,这完成度,看看,这字体。
啧啧,直接拿去展览,同时在五十个地区,收一波门票美滋滋。
怎么还不开门?
奚午蔓踱到门口,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突然,那扇门朝她的脸重重拍来。
但凡躲得慢点,就会感受到门的热情。
不需要那样的热情。
女佣笑容嫣然,说什么先生找她。
奚午蔓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姓名的主人是谁,跟在女佣身后前往会客室,远远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大脑突然一懵,旋即无比清醒。
苏慎渊先生。
“叔叔,早上好。”奚午蔓礼礼貌貌,笑容掩掉倦容。
“你哥刚走。”苏慎渊说,“关于合同的事,我跟你哥详细谈过了。”
“谈妥了吗?”奚午蔓只关心这个。
“没谈妥,我也不会在这。”
下雪的早晨,真是适合签合同的好日子。
没必要再看合同。在这种事情上,哥哥可比自己靠谱多了。
奚午蔓签了字,印了章,高高兴兴,就送苏慎渊到门口。
目送他上了车,奚午蔓才折身回到室内。
高高兴兴。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去见五太爷嘞?
奚午蔓想不通。
天正要黑下,奚午蔓就被叫出门,苏慎渊的车在门廊下等她。
黑色轿车一路驶出市中心,驶出市区,奔向乡村。
宁静的乡下,方圆十里见不到一处人家,在那寂静深处,深藏着一片繁华。
奚府。现在属于那位五太爷。
从正门进去,迎面一面巨大的影壁,然后是没完没了的回廊,没完没了的门,没完没了的灯笼,没完没了的朱红、金碧辉煌。
走了有一个世纪,奚午蔓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路都给走了。
巨大的门,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堂了。
带他们进来的人说,老爷子在中堂等他们。
五太爷,人高马大,身姿挺拔,精气神倍儿好,白发间还掺着黑丝,完全看不出已近百岁。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定制西服,胸前挂着一串碧绿的翡翠珠子,绿间间岔着阿卡珊瑚的红。
他的皮鞋并不新,跟新的同样一尘不染。
“苏先生,请坐。”五太爷的热情与那张脸上的严肃并不很搭。
“我未婚妻没能来亲自拜访您,叮嘱我一定将这个交给您。”苏慎渊一抬手中的保险箱。
候在一旁的人立马上前,接过苏慎渊手中的箱子,打开,呈到五太爷面前。
奚午蔓坐的地方看不见箱子里的东西,只通过五太爷的眼神判断,他很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稀罕。
五太爷轻轻一挥手,箱子就被合上、带了下去。
“午蔓怎么会跟苏先生一起来?”五太爷这才注意到奚午蔓一样。
“一小时后我要去参加来勋先生家举办的舞会,午蔓是我今晚的女伴。”苏慎渊让奚午蔓避免了比回廊和门更没完没了的盘问。
“听说,苏先生跟午蔓签了个合同。”五太爷的语速稍稍放缓,郑重其事,“冒昧问一句,我们家午蔓能为先生做什么?先生身边可不缺人才。”
“C国有个项目,我们缺午蔓这样的人才。”
“C国。”五太爷默了片刻,才说,“老朽认为,我三儿子的孙女比午蔓更合适。她在C国住过一段时间,比午蔓对C国更加了解。”
“您三儿子的孙女是?”苏慎渊微微向前倾身。
“午楙,奚午楙。”五太爷口齿清晰。
“是任职于国际物流集团的那位小姐?”
“是。”
“午楙小姐的艺术造诣,比午蔓更高么?”
“午楙没主修艺术。但她的赚钱能力比午蔓强很多。”
“赚钱能力的强弱倒没什么关系,主要我们需要一位艺术家。”
“为什么一定要一位艺术家?”
苏慎渊爽朗笑开,很自然地岔开话题:“博先生,再说下去,就涉及商业机密了。”
五太爷也仰头,大笑出声。
“另外有一件事,还请博先生帮忙。”苏慎渊打断五太爷的笑。
“说帮忙可就真是见外啦!苏先生的事就是老朽的事。”五太爷爽快。
“我听见一些谣言,说是,午蔓打算跟穆律的儿子结婚。”
“是有这么回事。”五太爷依旧笑眯眯,答得模棱两可。
“考虑到午蔓之后的工作,还请博先生帮忙辟谣。”苏慎渊没被带偏。
“如果午蔓跟穆律的儿子结婚的事不是谣言呢?”五太爷抿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