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荒草丛中,雷声响彻(2)

“来来来!往一边站!往一边站!”一个穿着破布白大褂的老头两手托着一个黑乎乎上面还沾点油渍的砂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两条腿着急踏步,心里乐呵,脸上也不自觉开花。虽是缠了一层白布,但也烫手,白布用了很久,表面早已光滑,现在像成了一层纱,密密麻麻的洞口穿成一张网,中间露着被老鼠钻出的一个大洞。

他着急过来,路上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给他让路。“老伯,里面装的什么呀?”一个同志问,嘴里笑呵呵,没老远,鼻子已经闻到了不常有的香气,不自觉钻进鼻孔里,嗅几口,那是一个踏实。

“少问少问!”老伯也不停脚搭理他,谁知道会不会一窝蜂都扎上来。“你们要吃饭去食堂,这是给新来的两位同志的。”他跑到远处撂下这句话。

“不对不对!老伯,你走错了!”一名同志向他招手,另一只手搭在嘴边,像个小喇叭。老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那么好使,偏偏新来两名同志的事能进他耳朵里。

希伯来大老远就听到那边吵吵嚷嚷,年轻的同志只知道在一旁吆喝,没哪个像是要带路的。

“老伯!”希伯来提提嗓音,“老伯!!”

“欸!”老伯刹住脚,转身答应。

“新来的同志在那边,找车灯最亮的送!”

“好!”老伯知道后也不理他了,转身往停车地方跑过去,不时看看手里的砂锅,两手烫的发红,停下来小心放在地上给纱布又叠了几下后立刻快马加鞭赶去。嘴里不时嘟囔,“这锅保温不行,要凉了...”

“咚咚咚!”

车大灯开着,半个教堂都被它点亮,外边的一切欢闹好像都与自己无关,盯了好长时间,依旧不愿撒手。

见里面没反应,霍桑打开车门坐进去,突然的喧嚣钻进耳朵打在鼓膜上,沐霖一原本的伤愁迅速被同志们的欢声笑语替代。

“看了这么久?”霍桑凑近问她,昏暗下能看到沐霖一眼里的几滴泪水反射灯光,映撤自己对过去的回望。

泪水好像是自己对过往最后的贞洁,包含的许多也会随着泪水滴落沉落。

“嗯。”沐霖一回答的声音有些哽咽,一个字最好表达自己的意思,又能掩盖自己的情感。

“照片收起来吧,以后再看...”

霍桑好像还想再说什么,车外沙沙沙的响,那是鞋和地面不停摩擦产生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在离车很近时忽然消失。

老伯两手端着砂锅,双腿却有些不自在,好像怎么站都觉得别扭,心里不停想,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布,被人看了不会笑话自己吧,手里这砂锅,用了有个年头了,磕磕碰碰的,裂纹也不少,还沾着黏糊糊的油渍,锅里的鱼头自己藏着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当时是用盐腌过的,又晒干了,但放在那种地方怪味还是会有的,还有还有......脑海里闪过千思百虑种想法,这鱼头炖汤给还是不给,“你个老头吃土长大的,懂什么?”徐妈的话像是擂鼓,断了他所有的激励,双脚颤颤巍巍,不自觉地向往后退...算了,你一个乡巴佬,懂什么,人家城里人会缺你一碗鱼汤吗?

“大爷,你有什么事吗?”

老伯转头走时忽然听到,声音清脆,就是好听,耳朵都被滋润了。他两脚不配合的转身,险些左脚绊右脚,只看到一个大姑娘站在车旁,身体亭亭玉立,身上的香水味向鼻子里飘。老伯敢肯定,自己这辈子绝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大姑娘。

“嗯...我..我...”大伯嘴里像塞了一个石头,狠命的磨自己的嘴唇、舌头,每说一个音都要掉一层皮。

话没说完,自己这边的车门没预料的打开,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嘴巴红润,皮肤白白的,身上也有一股香气。老伯向她看了眼,嘴里支支吾吾,两脚不听使唤的走到霍桑面前,“我炖了碗鱼头煲汤,你们喝。”

老伯也不等她同意,只往她怀里踹,“拿着,可好喝了...”霍桑两手接过,砂锅还有些沉。“大爷,谢谢啊。”

老伯转头就走,几步就消失在人群里,沐霖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懵懵的,那大爷是谁,为什么要给自己送汤?

霍桑望着自己手里沉沉的砂锅,热气腾腾,散发一种奇特的香味。“沐霖一,你尽量都喝了吧,喝完我给拿回去。”她这才想到霍桑是仿生机器人,想想自己是有些饿了,到车头一坐,揭开盖子,里面传出香气,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味道。

老伯慌慌张张,又十分激动,这时脑袋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话要说。回去?...他回头看到坎比太阳光照的灯光直射在自己脸上,没有一丝杂念污垢,身上被照得通透,呼出的水汽也被干化。算了,本想借着这次让她们帮帮自己的儿子,还是下次再说吧。

食堂那边排着长长几条队,人们手里拿着碗,提着布袋子,里面沾着上顿留下的残渣和唾液。

“老伯!你死哪去了?”徐妈提着饭勺打饭,脸上的汗水像沾着盐的豆粒,咸咸的,带着苦。

“快来帮忙,都要累死我了。”徐妈拿饭勺直勾勾怼他。老伯没有了原先的斗气,有些哭丧。

这砂锅真是烫嘴,沐霖一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勺子,表面镀银,木制手柄,体态温和,蕴含红泽的火光,上面刻着金纹,百合、月季、牡丹、荷花...朵朵盛开,好不艳丽。

这季节,特别是昏暗潮湿的角落,蚊子特别多,不挑老人粗汉皮糙肉厚,专挑嫩娃,皮肤白的姑娘出手。出生没几个月的襁褓婴儿全身用大布裹着,露出个脑袋,睡觉时,蚊子向她脸上飞,不一会,肚子鼓鼓的,脸上留下小拇指大一个包,接着撕心裂肺的哭,破败的楼房里装不住声音,一家在哭另几家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家喊。月色朦胧,田里的蟋蟀也安然睡了。

“能不能哄孩子?老子要睡觉。”

......

窗外响起车笛声,路上横躺在中央的狗被吵醒,打个哈欠低头无语的走到路边,又继续睡。

车灯亮如白昼,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透明,光亮里藏着希望,播撒坚持的种子。

再往前,有一栋两层楼房看着比周围的更加完好,墙表面的图层只是脱去大半,转头一层叠着一层很是结实,让人看不出它有要倒塌的迹象。

里面有些喧闹,几名同志抱着被子、桌板进进出出,点着灯,屋里的一切都毫不遮掩的向外敞开,几近完好的板凳,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大床,上面铺着的被褥洁白如洗。不会是新买的,应该是哪个同志藏在家里珍惜到现在才拿出手,这一笔也是阔绰。

晚上点着灯,说话声也不知道收敛,这一条路上闲着没事的大妈探着脑袋摸索过来,像黑夜里的飞蛾,眼睛简直雪亮,一只接一只,越聚越多,羡慕的双眼越发通红。

还没有到门前,几个大妈挤在这,车灯雪亮,她们又被这里吸引过来,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对这新鲜玩意好奇,只听说是要有个城里人过来,心里按耐不住激动,活了一辈子也没走出这里。

“下车吧。”霍桑关掉车灯,大妈一个激灵,“这东西还新奇咧!”

车门打开,两个从来没见过的黄花大闺女走出来,看她们穿的衣服就知道不简单,身上还飘着一股是个女人都喜欢的香味。

“你们是城里来的吧?”一个大妈硬着头第一个开口,自己对这个外来人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她俩就像一个话题,在大妈的嘴里流传的八卦。可还有一个她们也不理解的地方,自己在大妈嘴里为什么就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我们和你们一样,以后大家都是同志了。”霍桑丝毫不含糊,她认为这样,大家以后才更好交往。

一个大妈盯着她们看了好久,皮肤白到令人嫉妒,这个子怎么也是吃了肥长起来的,身上穿金带银的,敢说自己和她们一样?“我才不和你一样,你们都是城里人,给我花衣裳穿我就和你一样。”这位大妈两手叉腰,傲视群雄,美滋滋地说。

“对。”

“她说的对,这样我们才一样!”

这里没有光,霍桑脸上为难的表情都淹没在昏暗里,沐霖一不想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有的没有上过学,更没读过几个字,自己虽不想鄙视她们,但由于这些原因导致她和她们无法正常交流。

“走,不要和她们闹。”沐霖一拉着霍桑往边上走,可大妈们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团团围住她俩。

“不要走,你刚才不说和我们一样吗?我们怎么才能和你们一样?”大妈紧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今天不给出她们想要的解释是走不了了。

霍桑分析后得出的结果很多,比如:现在大家都处在被排挤的处境,应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句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反过来再问,都要随俗了,可以看是乡里人了吧,可这些结果她们听不懂,也不愿听,嘴里喊着:要花衣裳,不给不让走、说城里人什么什么有钱,自己一身贫穷都是你们害的、苦劳了一世,最后落得空手的下场...

见她们什么也不给,伸手往她们衣服上抓,但好在敢伸手的只有先前不停喊叫的几个,其他的大妈有的在劝阻,有的在骂这几个大妈给她们丢人。

“啊!”

忽然有只手碰到自己,速度飞快,直向腰间,沐霖一的手以平时的三倍速度甩过去,“啪!”一个大妈捂着自己的手哀嚎的喊“打人啦!快看啊!...”

“你这老婆子还不害臊,想让更多人都来看你不要脸的丑样吗?”一个大妈站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被自家人骂,这感觉顿时不一样,大妈立马收敛起来,刚才的洋相不禁消了几分,看着她俩,又望望她们身上的花衣裳,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两眼更是红彤彤了。

“怎么了?谁打人了?”大妈身后站出来一位同志,推开她们后见到是沐霖一,嘴角掩饰不住尴尬的笑容,“啊?原来是你们来啦。”南婷儿握着沐霖一的手往屋里走。

几个大妈看到是这个同志来了,嘴里都不敢发出几声,先前物理的气焰更是散了。

“你别介意,那群大妈就会瞎闹,以后离她们远点。刚才没伤着吧?”南婷儿看看沐霖一身上,衣袖留着一只黑手印。

“没事。”沐霖一呼出一口气,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几个同志收拾好后就出去了,那扇木门太老了,底边碎成了几片,拖着夹着烂泥,拽动时嗤嗤的响。

“这里有些简陋,一定是比不过你们城里的,你要是不习惯就换。”南婷儿对城里人还是有些了解的,特别是沐霖一这类,洁癖很重。她带沐霖一看看桌子,敲了两下,还是梆梆结实。没有淋浴装置,卫生间设在外头,因为十分缺水,所以没有马桶之类的。

“咱们尽量适应适应,俗话说‘入乡随俗’嘛。这天蚊子有点多...”南婷儿一巴掌打在小腿上,小拇指大的蚊子拍出一肚子血。

大家耳边总会听到‘嗡嗡’声,在这里睡一晚,莫不是要被‘吸干’?!

“你要不还睡车里吧,要嫌冷就把这被子带去。”她又继续说,自己也经常被蚊子搞得夜不能寐。

“嗯。”沐霖一止不住扇扇耳边,忽然看到窗外围着一团黑,灯光昏昏沉沉,飞蛾在吊灯周围不停凑上去,砰砰砰的撞。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我就是怕你不适应,但要适应这里确实挺难的。”南婷儿笑笑,说句真实话。

她出去时,关门的声音嗤嗤的响,地上拖了一路印痕,“门我自己关,你回去吧。”沐霖一坐在床上,霍桑走到墙边,摸摸墙面,又敲敲,思虑一会儿,语重心长的说:“大门毁坏,木质门安全度极低,防火程度为零。同时墙面...”

霍桑忽然不说了,空气瞬间冰冷,气氛很不对。沐霖一也察觉到了,自己初来乍到,门外的乡民对自己很不欢迎,现在依然有些不想走,围堵在窗户外。

只见几个黑影动了动,逐渐消失。霍桑走到窗前,特殊的眼球设计使她能穿透墙体看到窗外还在蠕动的人,试探性地敲敲窗户,黑暗里的几人掩耳盗铃般挤在窗台下面,扎成一堆,默默的听着。霍桑看她们没有想走的意思,却也没干啥,她这具身体设计之初是作为管家使用,不具备太强的武力系统。

“走了吗?”沐霖一挑着眉小声问,两眼澄澈透明,没有丝毫感受到潜在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