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大地都好似发出了一声闷响。
两股骑兵如同洪流一般，在黑夜的磅礴大雨中，狠狠地撞在一处，如同野兽一般迅速地相互撕咬在一起。
刀斧劈砍的声音响彻这一片天地，战马的嘶鸣都带了凶厉。
哗啦啦......雨声好似更加密集了，阴云从苍穹重重压了下来，好似触手可及。
此时已经是卯时初刻，天色比丑时更加阴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王廷臣已经杀疯了，胸前背后的银甲已经碎裂，身上的伤口几乎深入白骨，坐下战马森森白牙带血，发出呼呼的喘息声，硕大的瞳仁都带了血红，溢出几分疯狂的兽性。
李辅明的半条手臂已经无力的低垂下去，只凭借着右手持刀，在人群中奋力劈砍，刀口早就卷刃多时。
“杀！”一刀砍在鞑清骑兵的裸露肩胛处，刀口都发出一阵阵诘屈聱牙的摩擦声。
奋力的将刀口抽出，卷刃的刀口上连带着白色骨头茬子和红白血丝，对面的骑兵疯狂的嚎叫着，脸上的血水带着泪水雨水涕水一同迸出。
这世道，将人变成兽，将兽变成鬼。
“李辅明，我去杀贼！你且用火炮轰击！”王廷臣解决了面前的敌人，夺过敌人的长刀，调转马头就向着济尔哈朗处杀去，徐方和周彦召带着骑兵紧随其后：“徐方，周彦召，随我来！”
“火炮可不长眼睛，”李辅明也知道，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死，火炮是取胜的唯一希望。
“若是吾埋骨于此，明年今日，且在吾坟前撒上一壶好酒！”王廷臣朗声大笑，带着浑身浴血：“告诉陛下，王廷臣已报国尽忠！”
“杀！！！”王廷臣高高举起长刀，带着手下所剩无几的精锐，向着敌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济尔哈朗亲率大军在战场左右纵横着。
甫一接触，他便知道明军绝对没有足够的兵力！
万余伏兵？
三千撑死！
济尔哈朗已经打定主意，杀光这股明军，自己将率军攻克广宁右卫！
至于崇祯？
那位大明皇帝，才是瓮中之鳖罢了！
此刻，济尔哈朗也注意到了率领精锐向着自己方向杀来的王廷臣。
“嘿，杀贼擒王，吾也正有此意！”济尔哈朗咧开血腥的大嘴：“随本王冲锋！”
作为满清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有自己的骄傲，随着叔父努尔哈赤征战数十年，从萨尔浒，到抚顺再到开原铁岭，大大小小百余战，他从来没有后退过一步。
明军？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徐方，射掉那杆大纛！”冲锋中的王廷臣，以刀斜指济尔哈朗身侧的镶蓝大旗，而后厉声嘶吼：“周彦召，随我宰了此奴！”
轰隆隆......
分不清是雷声还是火炮的声音，震得人心不安。
下意识的，鞑清的骑兵抬头看着远处吴家坟的方向——明军的火炮，实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次火炮的轰鸣声之后，便有死神在战场收割生命。
不过，无所谓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支明军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没有援军，以一千余正面对抗万余满清精锐，没有任何意外。
杀戮仍在继续。
王廷臣身边，只剩下百余人，仍然奋力的在鞑清的阵型中左右冲杀，顽强地向着济尔哈朗的位置杀去，外围一层层的全是大清的骑兵。
此刻，李辅明已经来到了吴家坟的安置的火炮位置，身边只剩下数十炮兵。
“调准炮口，”李辅明独臂持刀，望着远处厮杀的战场，重复着皇帝陛下的手谕：“上仰三尺八寸......”
大雨瓢泼，看不清远处的情况。
“准备，”李辅明剧烈的喘息着，手臂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已经溃烂发炎，让其有些晕眩，感觉整个天地都在翻覆。
火折子在雨中冒出黄色光晕，干燥的引线被小心的引出......
咔嚓一声，闪电炸起。
直接划开了天空，天地在这一瞬间亮如白昼。
一瞬间，李辅明的脑子都被炸响，而远处的战场也清晰的出现在其眸中。
就是现在！
福至心灵一般，李辅明嘶吼而出，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点火！”
嘶嘶嘶！
火舌迅速的沿着引线蹿入了火药密封处......
扑通一声，
李辅明已经没有机会看到火炮射出的画面了。
这位明军总兵官跌倒在地上，雨水飞溅，脑袋还在努力的向前，好似要抬起头，看到火炮射向敌军的场景。
砰！
令人难熬的数息之后，
五台火炮黝黑的炮口位置，白光爆闪，而后是砰的数声巨响！
天际黑幕，伴随着雷声滚滚，炮弹极射而出。
鞑子自然也听到了这几声炮响。
但是没人在意。
雷声暴雨，这种声音，已经让人麻木了。
济尔哈朗的嘴角几乎抑制不住的上扬，他望着奋力在人群中厮杀的王廷臣，那种猫戏老鼠的感觉令人浑身颤栗——他多么想杀了自己，但是相隔十余步，便是咫尺天涯。
“这，就是天命！”济尔哈朗抬起头，准备下达最后的命令，杀了王廷臣，这场战斗便结束了。
辽东的战事，也要落下帷幕了。
“杀了这......”济尔哈朗唇齿开合间，余光突然瞥到一道白光朝着自己急速飞来。
嗯？
不，不是一道，
是五道！
全都向着自己的位置而来。
“是火炮？”济尔哈朗的眸子瞬间睁大。
下意识的，济尔哈朗想要勒马向后。
眸中，那道白光已经越来越大，好似是直直朝着自己的头顶落了下来。
这一瞬间，济尔哈朗觉得，自己已经被地狱的黑暗笼罩，无论如何，躲到哪里，都无法逃掉了。
济尔哈朗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倒着，想要躲避炮火的轰击。
没有任何意外，轰隆数声巨响传来。
济尔哈朗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都安静下来了。
眼前的世界是白色的，耳边是刺耳的蝉鸣声，身体感觉不到什么的疼痛或者触感。
不，还有一丝丝的灼热感。
一瞬间，
身边痛苦的哀嚎声将济尔哈朗拉回了现实。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撕碎了，
灼热，剧痛，以及黑暗。
扑通！
身子跌落下马，济尔哈朗想要爬起来，但是身子不受控制，骨头好像碎裂了。
咔嚓，
清脆的声音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是马蹄踏碎头骨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济尔哈朗的意识永远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