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觉得我很荒谬,”木哩斜着眼睛看了莫喻一眼,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皮筋,“但倘若我说的东西一点道理都没有,你又怎么可能会找上我呢?”
“也许是因为其他地方你是正确的?”
“是吗?”木哩将皮筋套在手上,准备扎头发,“你觉得我们不可能在被造物主操控的情况下意识到造物主的存在,因为祂可以影响到我们的思维,但是其实这并不冲突。”
肖冲皱眉,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草草翻过几页的书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淡漠冷静的人,似乎还挺关键的,可他却记不清了……
“我曾经遇见过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情况,”木哩随手抓起部分深蓝色的头发,“家长刷到一个玩手机的坏处的视频,然后拿着「危害之源」的手机到孩子面前,让孩子放下手机——你说这荒不荒谬?”
“可是这和「造物主」有什么关系?”
莫喻不觉得有些不快,她不喜欢木哩的理论不是因为这种理论有多么的荒诞。
准确来说其实大部分的信仰都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可以反驳的点,信仰宗教也不是谁是「无可反驳」的才信谁,而是一种信仰。
但是莫喻很难想象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宣扬的就是「残缺」,以及木哩刚刚说的「荒谬」。
如果莫喻没有记错的话,宗教是巩固统治,稳定民心,可是木哩口中的「造物主」明显不符合这一点!
“有关系啊,”木哩在随意扎了几下之后郁闷地放下了皮筋,“家长所得到「手机危害」的渠道也是手机,和造物主让你知道你是祂的造物是同一个道理。
然后,家长没有去反思自己而是直接把视频里的内容告诉孩子,就像是我告诉你造物主的存在一样,大概率也是错误的,所以很荒谬。”
莫喻刚想反驳,却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及时响起,打断了她的发言。
“不是,”刁忌听不下去了,“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荒谬的事情呢!从你这里阻断不就好了吗?明明知道不对,那你还要传播,不累吗?”
木哩饶有趣味地看了刁忌一眼,声音浅淡:“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是造物主的……信徒。”
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木哩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然后用那双暗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刁忌,不再看别人一眼。
“我们好像不是来讨论造物主是否存在的,”肖冲捏了捏鼻梁,“要不,我们进入正题?”
“什么是正题?”木哩不答反问,“寻找这个世界的bug?然后呢?然后在知道这个世界不正常之后无能为力,最后欣然接受这世界的不正常吗?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莫喻微微一愣,她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来着?
肖冲很自然地接过这个话题:“我想要借助那些漏洞回家。”
“回家?”木哩略有些难受地按按太阳穴,“你觉得我们都能在这里了,我们的「家」还存在吗?”
“不是,”刁忌有些懵,“什么「家」?”
“刁忌你别管,”肖冲打断了刁忌,又望向了木哩,“所以来到这里的人,都没有「家」了吗?”
木哩勾了勾嘴角:“你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你自己不清楚吗?那个「战乱纷飞」的地域,普通的幸存者。”
什么?!
在那一瞬间,肖冲就要冲上去问个清楚,被敏锐的莫喻一把拽住了:“本小姐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冲动呢玫瑰先生?”
“可是她明显知道什么,”肖冲猛地回头,“她甚至知道我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面色因激动而变得绯红,一双偏蓝的眸子闪烁着泪光,刁忌从未见过肖冲这个模样,在他的心里,肖冲一直都是淡然的模样。
初见面的时候是,辅导作业的时候也是,可是现在却变了,就像是什么东西撕去了它的伪装,露出内在的底子来。
莫喻被肖冲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松开了手,朝后面退了两步:“你……”
“肖冲,你还好吗?”
刁忌拍了拍肖冲的后背,后者浑身一颤,他垂首捏了捏鼻梁,疲惫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木哩则是歪着脑袋笑着打量着眼前是景,半长不短的暗蓝色头发垂落在惨白的脖颈上。
阳光投射在皮肤上阴影也是淡淡的蓝色,衬得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浸满蓝色颜料的染缸中捞上来蓝地有些诡异了。
她依旧是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人,眼中是看戏剧般的疏离,就像是自己与他们并不是同一个图层的,也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看见的东西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时间不早了,”木哩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回头约个时间我们再聊?”
……
从木哩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刁忌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他小心翼翼望向了肖冲:“你刚刚,怎么了?”
“没事,”肖冲整个人都消沉了很多,“我在想,如果我回不了家了,我该干什么?”
“和我们一起上学?反正你不是不用吃东西嘛,”刁忌提议道,“那你生活基本没有什么成本的,干什么不行啊?”
肖冲惨淡了笑了笑,他没有去想自己一个无法进食的人到底是由什么支撑着来「活」,而是将自己的全部思绪放在了自己虚无缥缈的记忆深处。
有人在等他。
还有人在他的世界里,等着他回去。
一抹暖阳般的金砾落入学生的瞳孔深处,愈演愈烈地几乎侵染了他的整个视野,他好像「看见」很久以前的事情,在一片的火光中,隐隐约约透着个孩子的身影。
「哥哥,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玫瑰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两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肖冲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又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他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慢慢地垂下眼眸,望着灰蒙蒙的水泥地面。
“抱歉,”肖冲轻轻地说,“我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被踩踏了许久的地面早已泛灰,偶尔的填补使得它呈现出深深浅浅坑坑洼洼的质感,就像是在他校服外套里的那层薄薄的皮肤一样,千疮百孔。
“你何止是不在状态啊,”莫喻有些不悦道,“话说今天你有什么收获吗?”
“嗯……”肖冲沉默了片刻,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觉得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定定地望着莫喻,望着莫喻的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平日里的冷静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迷惘。
闻言莫喻也愣了愣,却也仅仅是一瞬,便笑着问道:“玫瑰先生,你是想快乐地麻木着呢,还是痛苦地清醒着啊?”
“可是我看他现在既不清醒,”刁忌碎碎念道,“也不快乐啊……”
莫喻一眼瞪了过去:“闭嘴!”
闻言,刁忌很夸张地捂住了嘴巴,一双暗色的眼睛瞪得大大地,在莫喻和肖冲的身上来回移动着,然后做了个「臣退下了」的动作。
“我不想清醒地麻木着,”肖冲叹了一口气,“话说,如果「造物主」真的控制着我们所有人的思想,祂为什么要告诉我们祂存在,而且是残缺的呢?”
“因为祂闲得无聊?”
“我总觉得怪怪的,”肖冲反驳道,“按照那个女生的说法来看,我们的所有意识都是来源于那个残缺的「造物主」。
虽然可能有人会不断地告诉自己的作品「你是我做的」,但是谁会告诉自己的作品「你的思想是我控制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便是「造物主」一方面在控制着他们,不断地灌输着上述思想,一方面又希望他们脱离控制,否则根本造就不出如此相悖的现象。
真是……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