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刁忌有些怔愣地望着某一处,那里曾经是一处玫瑰园,可如今却不知去向。
若非是那点碎渣冰晶,他真的会怀疑「郗珐夜」会不会只是自己的臆想,可即便是握着那块碎片,也觉得那些经历不太真实。
太荒谬了。
但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的确是有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有可以瞬移的肖冲,有可以回溯的药物,现在有被打乱的记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是这样……
刁忌按了按太阳穴,他不喜欢这种混乱的感觉,似乎从遇见肖冲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就又被打乱了。
等等,为什么是「又」?
不等刁忌再度思考,莫喻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某住院部的病房门口。
刁忌随眼一看,这里的患者很多,甚至走廊上还摆着床,床上的人吸着氧气挂着点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擦鼻血,有点拖着自己的氧气罐罐跑到隔壁床位聊天。
然后,被家属劝回去了。
莫喻朋友的房间在靠近楼梯的那一边,她敲了敲门,在得到许可后带着一些水果进去,却发现对方桌子上摆着同样的东西。
水果是莫喻从家里随便拿的,也没有什么章法,她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打招呼,只是笑道:“身体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肺泡破裂就是吸氧,”木哩抬眸看了水果一眼,“莫大小姐今天来这里似乎有些频繁?”
“不是想要给我的未来的福尔摩斯介绍一下我的新朋友嘛!”莫喻很自然地接过话题,“这是肖冲,不过我更喜欢叫他玫瑰先生,他也发现了一点世界的bug哦~”
被突然提及的肖冲愣了一下,温和地得了个招呼:“很高兴见到你。”
“嗯,”木哩看了刁忌一眼,暗色的眼眸微垂,“那这位是……?”
莫喻眨了眨眼睛,看来之前来医院,她没有把刁忌带过来,是不希望刁忌听见她们谈话的内容,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喜欢。
虽说情绪染上了有轻微的不爽,但很快莫喻就又笑着介绍道:“他是本小姐的后桌,叫刁忌哦~据说是「世界的边缘」呢!”
刁忌也有些愣神地望着木哩。
这个女孩给她的感觉也很熟悉,却又与郗珐夜给他的感觉不同,只是处于一种「曾经认识」的状态,可这种状态又不来源于他自己,而是自己身体里的别的什么东西。
见刁忌还在发呆,莫喻悄悄用胳膊顶了刁忌一下,刁忌猛地反应过来,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他是真的不太习惯和别人相处,这句话是直接复制粘贴肖冲的,且没有模仿好语气,以至于整句话都带上了不可忽视的质疑。
木哩上下打量了刁忌一眼:“是吗?”
“别管他啦~”莫喻笑嘻嘻地打圆场,“早上我们聊到什么地方了?这次带了个玫瑰先生,我们复盘一下,再总结总结经验。”
“药物我又确认过了,只有你带过来的才有奇效,”木哩随手掏出一盒「止咳糖浆」,“其他的,无论是医院的还是药店的,都是普通的药而已。”
莫喻眉头一皱:“你确定?”
“我确定,”木哩点了点头,“早上你说的郗珐夜我也问过了,他的确是牧医生的亲人,但彼此的称呼却不对等,郗珐夜称牧医生是「妹妹」,牧医生叫郗珐夜「弟弟」。
不过无论怎么称呼,他们都是亲人关系,这个倒是毋庸置疑,但我不觉得他们有什么。”
她在叙述的时候语气很淡,带着些许的厌世情绪,虽然不甚明显,却可以分明从少女的语气中听出那么一些烦躁出来。
就好像她在做一件非常无聊且不得不做的事情,这种感觉刁忌简直不要太熟悉,和他写作业一模一样!
——且是写完了作业但作业丢了,不得不重写的那种平静的疯感。
如此想着,刁忌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朝着肖冲的方向靠了靠:“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正在听木哩说话的肖冲神情微变:“怎么说?”
“她说话就像是在没有感情地读剧本,”刁忌小声道,“语气太平静,说话太流畅,而且你不觉得她像是在被迫工作吗?”
“这样吗?”
肖冲朝着木哩的方向望去,他以为对方只是性格就是偏冷淡的,可被刁忌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有些不对。
木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阳光散落在她的头发上是微微的蓝色,配上那双同样偏蓝的眼眸,显得整个少女宛若从深海中走来。
“好了,”她随手捞过柜子上的《福尔摩斯》放在洁净的被褥上,“所以,你们怎么看?”
肖冲摸了摸下巴,问道:“你们这里似乎对于宗教的信仰只有造物主,而且这个造物主不是所谓的「全知全能全善」,而是一个残缺的,绝望的神明?”
“嗯……”木哩思索了片刻,“要不然呢?”
“一般来说的宗教不应该是一个绝对至高完美的神明吗?”肖冲有些头疼道,“我难以想象什么状态下,人会信仰一个残缺的造物主,一个神明是残缺的,那祂和「人」有什么区别?”
“谁告诉你神就不能是人了,”木哩淡淡道,“我们从不觉得所谓的造物主高我们一等,祂只是创造了万物仅此而已。
若是我们拥有这种能力,我们也可以是祂——众生平等,也包括了造物主。”
同样信仰着造物主的肖冲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在他那个硝烟与战火纷飞的世界,哪怕是很多人祈祷着和平却眼睁睁目睹着灾难降临,也做不到像木哩这般渎神。
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所受的苦,是为了死后的享福。
肖冲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会那么无知,将现在的痛苦作为未来享乐的筹码,可慢慢地,经历的苦难多了,也就信了这种说法。
现在听木哩如此轻易地说「众生平等也包括了造物主」,肖冲不觉地有些发愠:“神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木哩显得有些轻蔑,“你可见过造物主,就觉得他们与我们不同?就偏生高我们一等?”
“那你见过……”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莫喻赶忙拦住了肖冲:“等等,你们是来讨论宗教的吗?!我们不是在找这个世界的bug的吗?”
肖冲被莫喻这么一打断,深呼吸了两下,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温和。
木哩则是饶有兴致地看了肖冲一眼,又望向莫喻:“你还是不相信造物主的存在吗?也许,这个世界的bug就是来源于造物主的考虑不周?”
“不是本小姐不想相信,”莫喻有些无奈道,“是你的理论太像邪教了呢~”
木哩所说的造物主,是可以编写人世间的一切的绝对控制,编写,所有人的人生,可照这样来说有的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们凭什么会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