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持剑的觉悟

江大柱面色平淡，他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就是在等凌天说出这句话。

“你既然知道《剑仙九流》，那应该知道它背后代表着是什么吧？”江大柱意味深长地看着凌天。

“知道。《剑仙九流》是武道界的巅峰武学之一——技之巅峰。”凌天说，“它是专为杀人而生的武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快速斩杀敌人。”

江大柱点点头，很满意凌天的回答。

“不错，《剑仙九流》是杀人的武学，那你学它是为了杀人吗？”

“……”

凌天迟疑了一会儿，大脑快速组织语言，慢慢地说：“不是，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我一个修炼废材，要是没有足够的力量，遇到那些土匪，帮派份子只能任人欺凌。”

“那要是遇到比土匪，帮派份子更强的敌人呢？你怎么办？”江大柱接着问。

“当然，拔剑打败他。”凌天斩钉截铁地说。

“那要是打不过呢？”江大柱像是自己口中的敌人，对凌天步步紧逼。

凌天有点诧异，感觉江大柱这些问题有点生搬硬拽，但他还是继续回答。

“躲起来，继续练剑。”

江大柱微微一笑，“那要是练完了，还打不过怎么办？”

凌天这下呆住了，这什么问题啊？

一环套一环，无穷无尽。

难道他得成为世界最强，才能修炼《剑仙九流》吗？

“你生气了。”江大柱一眼看出了凌天心里的不满。

凌天像一个知错的小孩点点头。

“你觉得这些问题很无赖，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根本问题……”江大柱一字一句地说：“巅峰武学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

江大柱这一句话像是两名剑士对垒，对方找准机会，发出致命一击，一剑刺穿了凌天的心脏。

凌天摸摸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被江大柱看穿了。

在江大柱面前，他凌天就是一个透明的人，脑袋里冒出的每一个小心思，江大柱都知道，甚至清楚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凌天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在此之前，他以为江大柱只是一个任劳任怨，一心只为女儿奉献一生的老黄牛，现在来看，此人是一条深藏不露，见微知著的深山老者。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你在想什么？”

凌天肃然起敬，腰杆挺得笔直，点点头。

现在他凌天就是一个愚钝的弟子，而江大柱就是他的武学师父。

“每个想要得到《剑仙九流》的人都这么想，以为自己手中有了一把剑，就能凭着‘技之巅峰’的名头，扭转乾坤，逆天改命，拿到之前得不到的东西，打败之前打不赢的强敌，摆平之前看不惯的恶事。”

“可其实，《剑仙九流》本身就是败者，输给了当今雄霸世界的元气。以弱胜强，逆天改命，怎么能指望一个早就被扫进历史尘埃的老古董呢？”

“江叔叔，即使把《剑仙九流》练到圆满，还是打不赢那些修炼元气的人吗？”凌天大声地问。

“当然，学会了《剑仙九流》，你是能打赢那帮土匪，那堆帮派渣滓，但他们背后的修炼者，你惹不起。”

江大柱话的重音落在最后三个字上。

此时此刻，凌天好像理解了东方景行为什么不复仇，而选择跳崖自尽了。

因为他的仇人不在武道界内。

它不是哪个作恶多端的宗门，不是哪个飞扬跋扈的长老，不是哪个骄奢淫逸的内门弟子，不是哪个凶恶至极的武学功法。

凌天的心在滴血，他好像体会到了东方景行站在悬崖边上，低头俯视深渊时，那颗尚且在跳动的心在想什么。

修炼了一辈子的武学功法，到头来什么也做不到。妻子的爱恋，师父的希冀，振兴宗门的重担，在跳崖的那一刻宛如梦醒了，一切都幻灭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就像一个练就了铜头铁臂，金刚不坏的武林高手来到了工业时代，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小混混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枪，一枪结果了性命。

“小天，我知道你是个修炼废材，修炼不了元气，咱们就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当个普通人过好一辈子吧。”

江大柱起身离去，他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那如果，我真的学了《剑仙九流》会是什么下场？”

凌天的质问在江大柱背后响起，声音低沉，但字字有力。

江大柱没有回头，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似乎打算冷处理。

“成为下一个东方景行吗？”凌天大声问。

江大柱没有停下。

“被哪个修炼者逼得跳崖自尽吗？”

“我才不会这样的，我会把剑插到那个该死的仇人的胸膛，看着他的血一滴一滴流干！”

“你说这么厉害，凭什么呢？凭《剑仙九流》吗？”江大柱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怒目而视，像是一只狮子睁开了双眼。

凌天冷笑一声，“我不凭《剑仙九流》，也不凭什么武学功法……”

他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我凭我是凌天，我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凌天。修炼不了，我就入武道！武道打不赢，我就用枪！枪干不掉，我就用我的命！跟他同归于尽！”

“我就算是死，也要那个人死在我前面！”

凌天的眼眸呈现出黄金色泽，像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勇士，所向披靡。

江大柱沉默良久。

饭桌收拾干净，凌天洗好碗，回到了屋里。

江大柱已经等了很久，桌上摆着一叠用小楷誊写的《剑仙九流》残页，纸张泛黄褶皱，诉说着背后经历的漫漫岁月。

“你真的想好了吗？”江大柱轻声说。

凌天端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坚定，“嗯，江叔叔，我想好了。”

“他曾经跟我说，一个人要有持剑的觉悟。”江大柱说。

“不怕死吗？”

江大柱摇摇头，“当一个剑士放下了手中的剑，就意味着他的生命要结束了，这是作为剑士的一生。”

凌天一怔。

“剑是用来杀人的，剑士的一生也伴随着血与泪，树敌众多，放下手中的剑，就要空手面对仇人的纷沓而至，只有死后才能松开手里的剑。”

“不要松开你手中的剑。”江大柱捧起手里一叠的《剑仙九流》残页。

凌天鞠了一躬，从江大柱手中接过了，这个被一名叫东方景行的天剑宗弟子，跨海翻山带来的巅峰武学。

“他跟我说，这个残页只有原本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就要靠你去茫茫世界中找了。”

“好。”凌天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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