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氏的表现很快传到了蓟城,宇文坚选择拖延,这让春风得意的王俊顿感脸上无光,毕竟按以往的作风,此时宇文氏的使者就该到刺史府听命才对,现在宇文坚做出一副观望之态,让他心里顿生一股背叛感。
王俊一拍案几,喝道:“来人,给本公停掉宇文氏在幽州境内的所有贸易,榷场即日起关停,大宁楼也是。”
堂下仆从们弓腰收拾着残局,深怕因触怒而受到牵连,谁不知道自家主人正在兴头上,哪里闯进来了个冒失货。
“明公息怒,幽州与宇文氏本就是邻里,岂可轻言放弃,如此岂不是白白中了朝廷的离间计。”
王俊侧眼一瞧正是崔毖,不忿道:“你不是向来跟宇文氏不对付,此时怎么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崔毖道:“非也,乃情形变尔。宇文氏不似段氏,乃明公嫡系,莫圭跟咱们至多是合作,此时观望乃人之常情。
以入品之事看,宇文氏已经明晰朝廷运作,初时他们或许只看见头顶的一片天,但现在他们却知道了天外天,明公以强压,必然使得其更换门庭,成了朝廷制衡我幽州的棋子。”
王俊满脸寒霜,道:“老夫还会怕一部胡酋不成!”
崔毖笑道:“明公自是不惧,但意气相争终对我幽州不利,以宇文氏历来的乖巧之态,何不舍些小利,拉拢住,以求虚与委蛇,拖得时间,不需几年刺史府再将幽州经营一番,届时是和是伐,岂不都在一念之间。”
王俊扶须而思,其实他早已从暴怒中冷静了下来,崔毖的话的确对幽州实情有益,放下颜面之争,涉及利益怕是难分,幽州的官职必然要笼络大族豪强,谁能让出位置来给宇文氏。
“朝廷给出的是昌黎一半归燕,外加郡守,若是在等等,慕容氏的鲜卑都督也未尝不可。
若是价高,幽州恐难承之。”
“明公着相了,岂能以己度人,若放在寻常人家,自然是官职为先,但宇文氏看重的必不是此,朝廷这回是跳舞给瞎子看,白费事。”
“何出此言?”
“宇文氏非寻常人家,类比豪强,有地有兵,但是穷。
于私,明公何不免了宇文部曾经答应下来的万骑进贡,示其以恩。
于公,明公何不答应先前的匠人向北,援助临乐。”
多年以来,宇文部答应的每年万骑,几乎没有一年足数过,皆是搪塞而过。
以此作为拿捏手段,王俊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在用兵时才会提点两句,让宇文部站队、出兵。
现在宇文氏入了品,王俊自恃拿捏他的手段只多不少。
至于匠人,本就是先前准备好的,此时不过是放行而已,举手之劳。
细一寻思,根本没什么实际性的投入。
王俊心动道:“不出物?”
“急人之所急,方为上策。”
“去办吧。”
幽州的信使很快将消息传了过来,在王俊的实际利益面前,朝廷给出来的官职就显得虚了些,存心不良的心思也更多,所以宇文坚自然知道该如何做选。
在刘琨尚未成长起来时,整个北方都是王俊的声音,此时就算拒绝朝廷,也是没多大问题。
果断的宇文坚以才不足以撑官的借口,回绝了朝廷的使者。
送走后,宇文坚盘坐在软榻上,笑道:“这回头顶上的金箍终是松了。”
阳裕笑道:“世子为何会答应给幽州每年万马呢?这并不符合裕对世子的认识。”
宇文坚尬笑,总不能说当时是怕王俊给他砍了,讨价还价也得分场合不是。
摆摆手,宇文坚不愿多谈,道:“往事莫提了。给高句丽的战马准备的如何了?”
“慕舆句已经从各部挑选出了千匹良驹,萧干亲自去看过,很满意。”
说着阳裕话一顿。
宇文坚问道:“怎么?其中有隐情?”
阳裕道:“萧干看部内的骑兵不错,想让咱们选人过去教教,当然这部分的酬劳另算。”
宇文坚怎么会将把柄交到高句丽人的手里,吃些粮秣还能当饿了,直接送人练兵,今后岂不是都要捆在一块了?
宇文坚果断道:“我们只卖马,其余骑兵训练的事情盖不插手。”
眼见宇文坚有分寸,阳裕心里一松,道:“我这就去回绝萧干。”
宇文坚抬手道:“等等,我家毕竟有求于人,直接回绝怕是有伤两家之谊。
我家草原骑兵,不一定能快速适应辽东,难以快速成为即战力。
你去告诉萧干,东夷校尉府下有素喜连、木丸津两部鲜卑,他们迁徙辽东多年,熟知地形,骑兵也不错,可以让萧干去寻他们。”
阳裕不是蠢人,宇文坚虽然嘴上说不插手,但主意却是替高句丽出了。
萧干只要不傻,按部就班的执行,一两年内就能有数千骑兵,再加上高句丽的庞大步兵,慕容部和辽东的北境压力将骤升。
眼看着阳裕面色黯然,宇文坚知道他猜出了自己在鼓动高句丽扩张,随着后续的计划进行,作为臂膀的阳裕很难看不出来。
索性宇文坚直接点明问道:“士伦兄可是有话要问?”
阳裕沉吟许久,问道:“世子是要挑动辽东之患,割据一方?”
宇文坚摇摇头道:“士伦兄是疑我要与朝廷为敌?”
阳裕眼神莫名,似是在说,你这做的不就是吗?
宇文坚笑道:“我记得昔年魏武诈献刀谋刺董卓,那时的他可有谋逆之心?”
阳裕道:“群臣离洛,唯有魏武尽臣节,自无谋逆之心。”
“那时的魏武便如今日的坚,我们都想着在墓前刻下汉征西将军之墓的字样。
可惜后事变换,谁又能预料到前魏代汉,而魏又被晋所代呢?
士伦兄与其疑我之忠,何不看世事变化呢?”
“世子诡辩之才,裕难苟同。”
宇文坚坦诚道:“我的确很难做到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的地步,大概率也当不了一个忠臣。
不过我知道怎么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
阳裕道:“辽东之局历来如此,打打和和,岂有用解之法。”
“将他们全部聚拢在一道大旗下,合而为一,方解此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