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气叶落,投进我的心湖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晏迟的淡漠眼神里,我才清楚,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处疤,都是对他眼里好妹妹的讨伐。
他听够了,也听厌了。
他舍不得她受旁人白眼与议论,将我曾经千百日里挣脱不出的苦难,当成了为达目的而采取的卖惨手段。
我想过世间艰难万千,从来没想过,被最亲的人怀疑憎恶,虽不伤皮肉原也疼痛难耐的。
心像被仰慕火红的柴火棍烫了一下,痛到呼吸都艰难。
“让你如此恶心,我很抱歉。便如我所愿,将我送走吧。我永远不会回来恶心你们了。”
晏迟面色一沉,训斥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太医便从赵淑瑾院子走了出来。
他说,晏迟的好妹妹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救过来的是身边的丫鬟。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而后齐刷刷将审判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你永不知错,我也教不好你。便去菩萨跟前忏悔吧,何日知错了,何日再回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卫昭临,这时候也淡漠应和道:
“逃避是没有用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好好反思自己,为何会做那么多的错事。”
“待你晓得错了,我亲自接你回来给阿瑾道歉。”
卫昭临也如晏迟一般,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阿娘拉着他的手让他保证过,这一生一世只会永远站在我一人的身前为我挡风遮雨,给我余生无忧。
可赵淑瑾回来后,他的偏护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明明漏洞百出的指证,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位侯府世子爷,竟不加求证,便为我落下了罪名。
大概,真相不重要,护住他们要护的人才重要。
突然觉得好累,我不想再与他们争辩了,任由接我回来的马车,又送我出了城。
终究是要走的,哪里都一样。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我再也回不来了。
马夫早就被赵淑瑾收买了,他送我去的是条永无归路的死路。
她回来,远不止要抢走我的院子和我的兄长的,她从来要的就是我的命。
送官也好,出城也罢,她早已布好天罗地网要彻底将我毁灭的。
不知道在荒无人烟的野外飘荡了多久,我的灵魂才飘回了宴迟身边。
大理寺少卿晏迟埋头在成堆的卷宗里,半晌,他才揉着眉心疲倦地靠在了太师椅上。
目光落在笔架上的那只毛笔上,久久没有分开。
那是我为缓和兄妹关系,求师傅教了许久,亲自做出来的,
可我满心欢喜要送他的那日,得到的是一个耳光。
“你为何总是这般,不肯认错,又死不悔改。”
“因为我没有错啊。晏迟,等你知道你的偏心害死了你的亲妹妹的时候,你也会像送我出城那般云淡风轻吗?”
他听不见,只顾着把玩着手中的暖玉。
那是阿爹从南昭国求来的美玉,被一分为二分部送给了我与晏迟。
一半被他制成了腰坠,日日挂在他的身上。
一块儿被放在我石榴石的发簪上,与我朝夕相对。
阿娘说的,手足之情,除非断手断脚,否则万不能反目成仇。
玉还在,可兄妹之情早已面目全非。
“大人,京郊昨夜送来了无头女尸。”
晏迟的手下阿城,又找到了家中来。
每每有棘手的案子,他都一刻不停地直奔晏迟而来。
“经仵作判定,乃未出阁的女子,生前惨遭凌辱后,生生剥皮,折断四肢后才咽得气。”
“如此穷凶极恶的手法,多为仇杀。”
“确认了受害者身份,凶手便不难找出。”
晏迟点点头,随意翻开卷宗,里面夹杂的辨认身份的证物,是一只变了形状的粗笨簪子。
我视线落在那上面时,浑身血液倒流,恐慌得无以复加--
那簪子是阿娘送给我的,即便没了上头流光溢彩的五色珠,和晏迟那块儿一分为二的玉了,我还是一眼能够认出的。
那是阿爹亲手磨出来的,因他双手磨出了水泡,我太过心疼,不等他将簪头磨得更细,便抢过来戴在了头上。
五年来,不曾有一日离身。
而我,最后也死在了这根簪子上。
一簪锁喉,血溅三尺。
原来,我的尸体这般快就被送进了京城里。
那么晏迟,你在面对我面目而非的尸身的时候,又会是何种模样呢?
晏迟深邃的眸子落在簪子上,有一瞬的疑惑。
“贴出告示,彻查近来失踪的女子。待确定了身份,顺藤摸瓜找出那穷凶极恶的仇家并不难。”
“算不得悬案,只是手段凶残了些。”
当他顺势要将簪子翻转过来仔细查看时,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快了,我的兄长马上就知晓,拖累他的我,真的死了。
因簪子一侧,阿爹刻了只蝴蝶,他咳着血说:
“阿爹是个自私鬼,要我乖乖看到唯有阿爹会刻的蝴蝶便记起了阿爹,永远不会将阿爹忘怀。”
那个蝴蝶很小,比蚊子腿稍大一些而已。
是阿爹惯爱在他作品里留下的烙印,晏迟不会不认识。
我迫切地想要看到,晏迟知道我惨死时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