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手废了

黎锦把柳远山送到医院,离开的时候,嗓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软刀子。

“我以后走什么路,跟什么人在一起,都跟你没关系。

“柳远山,别自以为是,你这种行为并不会感动我,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说到最后,见他深情未褪的目光,逐渐无力,嗓音更轻。

“你快结婚了,把心思用在你的未婚妻身上吧,别再折腾我了。

“算我求你,柳远山,放过我吧,毕竟相识一场,我不想恨你。”

软刀子比硬刀子更能伤人,内伤,无药可医。

医生进来,黎锦转身就要走,柳远山喊了她一声。

“我不会追究沈文东,但是小锦,他真的不适合你,我真的是为你好。”

男人看男人最准,那个沈文东绝对不是正常人。

黎锦出了医院,在马路边的台阶上看到身影萧条的沈文东。

她刚才让他扶着柳远山上车下车的,没让他跟进来,让他先回去的,他没走。

“沈文东。”

黎锦在他身前站定,直接问出口,“你是不是喜欢我?”

黎锦对待感情是迟钝的,当年柳远山追她就追了将近两年。

她最初只觉得,沈文东是因为沈穗穗的关系,是因为他真的乖,才对她那么好。

可连着这两次打人事件,加上柳远山的提醒,她隐约觉得不对,如果只是把她当普通姐姐,怎么会这么极端?

毕竟是要相处很久的人,又有沈穗穗这层关系夹在中间,她觉得还是说清楚好。

“是。”

沈文东在她面前还是不会说谎,漂亮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她,明亮,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我喜欢,喜欢姐姐,好喜欢。”

灼灼的目光看着她,殷切切的,复杂的,渴望她的回答,又胆怯她会因为自己的喜欢不高兴。

眼睛垂下去,偶尔抬起看她一眼,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挺滑稽,又变回那个委屈巴巴的小绵羊。

让人不忍心伤害。

但黎锦还是把话说得很清楚。

“喜欢姐姐可以,跟喜欢你堂姐一样的喜欢,可以,像恋人的喜欢不可以。

“我们不合适,我不会考虑你,懂吗?”

沈文东脸上因表白时溢出的潮红褪去,随着她的话,慢慢变得苍白。

彻底不敢再看她,脑袋垂的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声音似喃喃自语。

“不合适?不会考虑?”

黎锦听到他的呢喃,不忍心,却不能让错误继续放大。

“是,我不会考虑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会有负担。”

……

那天之后,黎锦没再见过沈文东,他以学业忙搬回宿舍了。

沈穗穗察觉出异样,问黎锦怎么回事。

黎锦见沈文东没跟她说,为了护住沈文东的面子,一句话带过。

“快考试了吧,来回折腾麻烦,回学校也好。”

谭则的手做了手术后在家休养,他身边没个亲人,沈穗穗不忍心又回去照顾他了。

她心思在谭则身上,所以也没发现黎锦和沈文东之间奇怪的磁场。

“回去也好,我回家住,你住在画室,他一个人挺无聊,也不知道他跟室友的关系缓和没。”

柳远山后来没再找过黎锦,沈文东也没再出现过,连消息也不发了。

黎锦也乐的轻松,没有情感牵制,她开始专心画室。

她不接商单,但生意很不错。

有柯教授介绍的优质客户,也有高朗介绍的朋友,还有一些她大学时关系不错的老客户。

熟人不会提乱七八糟的要求,她悟性高,效率高,完成率高,能叫人满意,双方合作非常愉快。

柯教授和高朗的朋友大多都在贵人圈,她是柯教授的学生,又得柯教授倾力推荐,艺术天赋高,未来发展不可小觑。

朋友介绍朋友,来约画的人越来越多。

宣传到位,半年的时间,黎锦的画室已经在贵人圈小有名气。

沈穗穗挺自豪,“小锦,你当初起‘穗安’这名字,还真起对了,我这名字还真挺有用。”

沈穗穗有段时间精神不怎么好。

情绪低落,饭也吃不下去,瘦了两圈,也无心去花店,索性请了人管理。

黎锦想带她去医院,沈穗穗说不用,说是照顾谭则累的,黎锦就在上次那家私房菜订餐,每天熬了汤给她送过去补补。

沈穗穗整个人还是很颓,有一天哭哭啼啼的扑进黎锦怀里。

“你别让人送餐了,昨天那汤被他初恋喝了,我就出去一个小时,我都说我马上回来了,他竟然还让初恋进家里去了。

“还喝我的汤,还穿我的衣服,他就是故意的,他肯定是逼我离婚。”

谭则的手恢复差不多后,沈穗穗回了龙城,她母亲忌日快到了,她要回去住几天。

沈穗穗说过,她跟谭则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后悔。

所以黎锦从不插手她和谭则的感情,任其发展,只要沈穗穗高兴就好,大不了离婚,以后她养着她。

但这次有点严重。

沈穗穗走的第二天,黎锦约谭则出来喝茶。

“余霜是怎么回事?”

余霜就是谭则的前女友,初恋。

“谭则,你知道穗穗不能生气,不能情绪激动,她已经为你哭过很多次了。

“你要是真喜欢那个余霜,你就放过穗穗,你们离婚,以后她归我管。”

谭则这段时间也消瘦很多,身上的白衬衫大了不少,他安安静静的听黎锦说完,才伸出右手去端桌上的咖啡。

手一颤,杯子整个从掌心脱落,掉在地上碎裂成一块一块的,咖啡把他的衬衫和裤子都打湿。

黎锦看出不对劲,惊的坐直身子,“你的手……”

沈穗穗说谭则的手好了,好了她才走的。

“伤到了神经肌肉,废了,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谭则的脸色很平和,服务员来收拾狼藉。

他说抱歉,还承诺补偿,等人走后,他抽几张纸慢慢清理自己。

“余霜确实是我的初恋,前女友,但是分手的时候我们已经断干净了,只是朋友。

“我找她,是要找她的老公,她老公是云城除我以外,最厉害的心外科医生。

“穗穗看见我们拥抱,那是余霜知道我爷爷走了,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抱一下就松开了,她老公当时在旁边。

“穗穗的生日我出去,是余霜的老公约我见一个心外科专家,那专家当天晚上的飞机,改不了时间。

“我让余霜进家里,是因为穗穗说她马上回来。

“余霜和她老公正好在附近,说要来看看穗穗,他们一起来的。

“车毁在半路,淋了雨,没吃饭,过来正好桌上有汤,穗穗平时只能喝一碗,我把她喝的盛出来才给他们了。

“衣服是穗穗新买的没穿过的,我的衣服也给她老公了。”

黎锦听完,伸手揉揉酸胀的太阳穴,“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跟穗穗说?她……”

话音攸的一止,黎锦突然明白了。

谭则用左手端起服务员重新送来的咖啡,抿一口,舌尖都带着苦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眼底有痛苦和失落。

“黎锦,我的手废了,我做不了手术了,所以我得给她找一个最厉害的医生。”

黎锦沉默,视线也落在他的右手,眸中有湿润和遗憾。

谭则是靠着读书,为自己的人生杀出一条血路的。

他的父母都是病故,爷爷在世时也是病魔缠身,他从小就想当医生,为此拼劲了全力,熬了数不清的日夜。

偏偏,因为一个过激的病人家属,全毁了。

“黎锦,你开导过穗穗,那些问题其实她问了,我也解释了。

“她后来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她。

“她的身体状况其实不太好,她说你的画室刚开始营业,如果你知道她又病了,肯定会把画室关了陪她。

“所以她宁愿让你继续误会她是因为婚姻过的不好。”

那丫头最在意的就是黎锦,为此还求他,不让他去黎锦面前洗白,让他脑门继续挂上渣男的牌子。

“她这段时间消瘦,其实是跟她身体有关。”

黎锦手里的咖啡也晃了下,清冷的眸子满是恐慌,“很严重?”

谭则安慰了一下,“别担心,虽然我手废了,但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她的症状。

“我有理论,余霜老公有手,手术时间定了,希望很大。

“她想凑这个空回家看看她母亲,等她回来就能手术。”

谭则说,“她说等你忙完这阵,等她这次回来就跟你坦白,所以你先别说你知道了,不然她回来得跟我闹。”

黎锦瞧着他脸上的无奈和宠溺,突然问了句,“谭则,当初你为什么选穗穗?其实你是爱她的吧?”

为什么选沈穗穗?

谭则一直是理性的人,只有这件事上犯了冲动。

大学时跟余霜在一起,是余霜追他,追了挺久。追上了又觉得他枯燥乏味,不懂浪漫,所以很快提分手。

他无所谓,因为当时答应是室友撺掇,感情也不深。

他一心事业,对感情迟钝,所以到沈穗穗高三时,经同事提醒他才知道这丫头看他的眼神不对,所以他马上搬家了。

黎锦小区的那房子,是他大学老师便宜租给他的。

那时候他的工资都给爷爷看病了,有点拮据,其实不适合搬家,但他不能祸害人家小姑娘。

他搬去跟同事合租,后来同事搬走,他自己住,然后意外的跟沈穗穗做了邻居。

近距离接触,这姑娘其实挺好。

善良懂事有爱心,会救助楼下的流浪猫,会把醉倒在门口的他带回家,给他熬醒酒汤,给他买胃药,照顾他一整晚。

他一个人习惯了,从没有人这样暖心的照顾他。

他知道沈穗穗还喜欢他,因为注意的久了,他很多次看到沈穗穗眼底的爱慕。

爷爷临走希望看到他成家是真,他无人可选是假。

他其实不排斥同行伴侣,甚至觉得同行很好,经常加班互相可以理解。

他身边也有不错的追求者,但他就觉得,沈穗穗更合适。

也许她在厨房为他熬粥的背影让他觉得温暖,也许她小心翼翼帮他盖被子擦脸的动作太温柔。

也许她说,她也是无父无母让他共情。

他只想选她。

他无父无母,她也是孤儿,他可以照顾她,她的身体需要人守着,他可以守护她。

他其实没抱太多希望,毕竟她才大四还没毕业,不答应他再想别的办法,没想到她答应了。

爱不爱沈穗穗?

他比沈穗穗大十几岁,他更看重的是责任。

他想娶穗穗,是冲动,他娶了她,他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他给她所有的忠诚。

是爱的吧,因为这个人是沈穗穗,他才有结婚的冲动。

以前爱这个字羞于口,觉得疼她,宠她就够了。

经过余霜这事,他发现他的小妻子其实渴望他把爱说出口。

所以等她这次回来,等她手术成功后,他会告诉她,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