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暑假工

一．

我如愿考进了南方那所艺术学院。

语文113，数学86，外语130，历史62，政治92，地理63，总分546。

除了语文据说那年全省压分，比平时少了十来分，其他的全部超常发挥，过了一本线。

出分那天我的心情很复杂，说激动也激动，更多的是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但恐惧过后又有些期待。

毕竟是我的人生，主动权在我，无论现下处境如何，我总有种莫名的自信。

我本想提着谢师礼去学校答谢我的老师们，不曾想当天下午，班级群和学校群爆了。

当初说“这个年代了，不能让娃娃读不起书”的那位招生老师，聊骚班里女生，尤其是隔壁班学艺术的女生，几乎被他骚扰个遍，聊天记录里，其言语恶心程度不堪入目。

同时，班里有位同学说班主任也不清白。

“有一次我借他的手机打电话，看到了他在用那种黄色交友软件，好几个女的给他发暗示消息。”

我打开私聊框，问那位同学：“这事你确定吗？”

那位同学没回我。

下午去学校，我先去了数学老师那，接着是我的外语老师，最后是班主任。

我带了四份礼物，路过招生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把礼物放在了他门口，转身离开。

晚上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有他在的群全部退出，日记本上有关于他的内容也撕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我打开招聘软件，现在疫情没那么厉害了，可以去找暑假工了。

二．

暑假工很累，在我之前常去的那家商场负一楼的炸酱面店。

这份工作是那位在舞蹈房兼职的朋友介绍给我的，她之前一直在这打工，说老板姐姐人特别好，去这里工作不会受气。

哦，对了，这位朋友不让我提到她的名字，那就化名小冉吧，这是她小时候过家家给自己起的名字。

第一天打工小冉不放心，她请了假陪我一天，我本来还有点忐忑，她在我放心多了。

工作内容很简单，收银，前台空闲的时候帮忙拾拾碗筷擦擦桌子，偶尔有货的时候去卸货。

第一天，几乎都是她在做，我在看，过了饭点不忙的时候有人点单我再来操作，工资日结，早十点到晚九点，一百块钱。

一天下来，我的腿酸的不行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坐在小冉的后车座，趴在她后背上，不想说话。

从我家出事到起伏波折，我一直都没感觉到有多难过，直到这时，微凉的风吹到我的脖颈和后背，我摸着自己酸痛的腿，才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欲望。

没了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电视剧里说爱是最重要的，说感情是最重要的，说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都是假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我问小冉：“你以前都在做这样的工作吗？”

小冉轻松地说：“是啊，不过现在很好了，那时候工资比现在低，才八十。”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流眼泪。

其实我很想问她，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在我有钱的时候，如果知道她的工作那么累，我一定会直接给她钱。

我多想现在的我还有钱，我给她足够的钱，让她上学，让她开店，让她当老板，让她喝着奶茶躺着数钱。

这真不是矫情，读者朋友们，那时我十八，我有钱的时候在我十六岁半之前，说不知人间疾苦都是轻的，那时候的我完全是个除了吃喝玩乐和偶尔读书以外，没经历过任何挫折和磨难的傻子，不要说人间百态了，我连坐地铁都不会。

和小冉视频，她会抱着大大的笑脸，骄傲地说：“我今天又挣了一百二十块钱！”

她有时也会抱怨打工很累：“你都不知道今天人有多少，喊得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在我安慰她或说给她钱别干了的时候，她会突然严肃地‘勒索’我：“给姑奶奶点杯奶茶慰劳一下，快！”

真后悔啊，如果时光能倒流，说什么我也要把钱塞到她包里，霸气地对她说：“你，姐包养了！”

除此之外，我也的的确确在为自己难过着。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虽然是个学渣，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学习时的感觉，那种心无旁骛，那种超乎于凡尘之外的美好，是我所有学习的动力，也是我大半生活的动力。

我是个很喜欢美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事情也是因为它美，鲜少是为了事情本身。

比如我不喜欢喝水，但如果有一个漂亮的杯子，我就很喜欢；我不喜欢写字，但因为我的字很漂亮，所以我总是在无聊的时候郑重地拿起漂亮的钢笔抄句子、抄歌词，抄在我漂亮的笔记本上；我不喜欢数学，可我很喜欢做数学试卷，但只要卷子一皱或者已经写了一半了，我就不想再继续往下写，因为只有平滑整洁的卷子才是最漂亮的。

我难过，是因为我不确定，没了钱的我，还能不能肆无忌惮地拥有那些美？

没钱，就要去做实事。

三．

回到家，我收到了老板姐姐发来的一百块钱工资，纠结了一会，还是全部转给了小冉。

我怕她不收，直接转的支付宝。

过了一会，小冉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个问号，我说：“别磨叽，你不要我会愧疚的。”

小冉发了一个“懂事”的表情包，转头点了三杯奶茶。

她说：“你第一次自己挣工资，得给叔叔阿姨买点什么。”

她嫌弃地说：“这都不懂。”

我放下手机，把奶茶拿给我爸妈。

爸爸问：“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很累吧？”

我点头，扑到我妈怀里：“太累了，不过说实话，挺开心的。”

妈妈问：“开心什么？”

我说：“能挣钱了，以后和你们吵架都更有底气了。”

客厅沉默了半晌，爸爸默默捡起拖鞋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拖鞋按住我往我屁股上抽。

我被她按得动弹不得，嗷嗷嚎了好几嗓子，鞋底没挨几下，爸爸妈妈的笑声响彻客厅。

到后来我也笑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东西比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