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头颅低垂，即便察觉到身旁出现其余气息，但却无力做出任何举动。
蜃贾眸子冷漠，俯视下方之人。
毫无迟疑，指尖仙光骤然激射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水云只觉上方有片阴影落下。
紧接着脸颊上传来一片湿热。
正晌午，太阳星已攀至最高，绚烂挥洒间隐约可见张模糊面庞。
“咳…咳咳……”
姜轩口中咳出大片鲜血，几滴溅射而出落到水云面上。
他双手拄膝，脊背佝偻，眼中神采空洞涣散，仅存的那点灵光倒影出水云血污的身影。
蜃贾指尖点在姜轩脊柱之上，面色依旧平淡，并不因精壮汉子的出现而感到诧异。
仿若他的目标本就是姜轩。
“你…没有…”
一抹死气灌输入脊柱之中，姜轩生机迅速流失。
“不过初成天仙的体修，也妄杀我。”
蜃贾冷笑道，指尖力度再加三分，同时一枚六爻铜钱自老者眉心处浮现而出。
在铜钱出现瞬间，一股莫名威势骤然扫过全场。
水云等人只觉心中发寒，而身为天仙的姜轩在察觉到这股气息后，眼中唯剩的些许希望也彻底破灭。
“真仙吗。”
渡劫成仙后，可初步引入道则入人身小天地，算是真正和凡人出现差距。
之后通过对道则的感悟愈发深刻，可借此深化人身小天地，为之后开辟内天地打下根基。
而天仙巅峰的标志便是圆满自身心法道则，以根基道则为本，做到破天地，化阴阳，从而证道长生金仙。
所以天仙巅峰，有望窥探长生者亦被称作真仙。
先前斗法中，姜轩只将蜃贾当作道行深厚的天仙，毕竟其所展现的手段神通并未有真仙威势。
可就当那六爻铜钱脱离老者眉心后，已初步质变的真仙气势再难隐藏。
“那是！”
盼晨惊讶出声，这六爻铜钱他极为熟悉，正是师尊慈衫的本命之物。
“你身为妖宫阁辅，为何会有此物。”
在盼晨印象中，蜃贾是虞川亲信，而六爻铜钱非师尊放心之人他绝不会给予。
可寥寥几日妖宫生活中，盼晨发现虞川对慈衫不过表面恭谨，暗中很是狂傲不忿。
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以盼晨对慈衫的了解，他绝对察觉到了虞川的小伎俩。
可现在种种变故，让盼晨愈发看不明白局势。
蜃贾看眼位于远处，不明状况所有不敢轻举妄动的盼晨和左丘锦洪，随意放出两缕仙力将二人禁锢。
这种小角色并不重要，即便盼晨也只是个看似华丽的龙套。
死气完全侵入姜轩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除非有混元之上的存在出手，不然已无力回天。
可即便如此，姜轩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不曾变动。
仿若想直到死之前都要站着。
“想想你这一路走来所见，多少妖族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在谱牒仙修面前甚至不若凡人圈养的牲畜。”
蜃贾开口，视线越过姜轩，同水云对视。
“再看看这群小妖，若不是你他们也不会惨死于此。”
六爻铜钱之上仙晕流转，似乎缕缕飘入水云耳中。
“你如今已成谱牒，是高高在上的仙宗修士，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想必也忘记了当初午河发生的惨剧。”
当说出“午河”二字时，已不知何时陷入恍惚的水云全身开始轻轻颤抖。
那最不愿回忆的景色在六爻铜钱的影响下开始重现。
“闭嘴。”
忽然，姜轩沉哑的声音响起。
“当初的九位结拜兄弟除了虞泽外全都死在了仙修手中，你也忘了吗。”
蜃贾忽地话锋一转，面上浮现讥讽。
“忘了还有一人。”
“闭嘴！”
姜轩涣散的眸中闪过狰狞，可那死气让他做不出丝毫反抗。
随着生命流失，双膝再难以支撑，缓慢朝地面跪了下去。
“可还记得当初你那自诩义气的结拜大哥。”
蜃贾讥讽愈发明显，落在姜轩背脊的手指骤然发力，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姜轩无力跪下，闷响声响起之时，蜃贾继续道。
“你那结拜大哥当年就是这样，跪在仙修身前，祈求放他一条生路。”
话语间，六爻铜钱洒出片仙晕，落到水云头顶。
云层翻滚，黑云压迫，漫天尽是法袍飘摆，仙风道骨的各宗谱牒。
而就在一位长须仙修脚下，有名精壮汉子匍匐在地。
他和条狗一样将脑袋贴在长须仙修脚前，嘴中尽是祈求谄媚言语。
姜轩眉眼低垂，双肩无力附下。
仿若已彻底死去。
事已至此已达到了蜃贾预期，迈步跨过姜轩，走到水云身前。
老者俯下身去，于水云耳边道。
“以你一人之命，便可挽救一洲妖族，日后也再不会有妖族匍匐于仙修脚底，并且此行历练和你亲近之人也可安然无恙。”
说罢，蜃贾起身收回六爻铜钱，居高临下俯视那身魂具残破的身影。
“你可愿否。”
水云眸色晦暗，眼前暮暮画面浮现。
不由想起遇到当日慈衫带他去的那几个地方。
即便现在成了谱牒仙修又如何，他依旧是妖族，依旧是北俱芦洲午河的那条水蛇。
“我……”
艰难张口，水云徐徐吐出一个字。
可也仅仅只发出一个音节，天际骤然传来道熟悉声音。
“师兄！”
蜃贾惊愕抬头，这突兀出现之人气息不过炼虚合道，可心中那份危机确不似作假。
刚仰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朵剔透莲花。
那莲花呈赤靛双色，飘落间不带起丝毫灵异，宛若凡间寻常物。
可蜃贾丝毫不敢大意，迅速抽身后撤，同时周身飘起大团蒸汽。
常空视线简单扫过水云以及他身前那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汉子，随后落到奄奄一息的杨苦其身上，眉头微蹙。
“比那飞剑所言的预计时间早了近六个时辰，之中究竟生了何种变故。”
呢喃思索，转而望向眼前老者。
其气息虽是真仙，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常空又不是没见过真仙，眼前之人与记忆中感知气息明显不同。
“感觉像是空有真仙道行，本质却依旧处在天仙层次。”
心下念头闪动，常空不再多想。
如今稳定住局面才最重要，至于种种问题之后再论。
蜃贾慌忙躲过落下雷莲，却忽觉身后寒意袭来。
常空落于水云之前，探手接住莲花，平静注视远处逃窜老者。
其身后，一柄锋锐仙剑自流光中汇聚而成，正是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