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饶的新中国。邱芝芳同志,你懂了吗?”邱芝芳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她陡然觉得黄教练员不是一般的军人,他的思想是多么地富有诗意啊!他的语言是那样地有力,以至于她被深深地感动了。邱芝芳睁大着一双潮润的黑眼,亲切地望着教练员那发光的眼睛,当她碰上了教练员递来的期待目光时,惭愧地低下了头,用手理了理汗津的溜海,柔声答道:“我懂了,教练员同志。”“懂了就好。”“你这篇演说真富有诗味。”邱芝芳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说实在的,上理论课的时候,政治教员也给我们讲了许多革命道理,可就是没你的听起来这样好听,这样动人!”“黄教练员,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在一旁的小王忍不住问道。“哈哈!”黄新笑道,“你问我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我吗?我还没跨进过学校门哩!连小学生都不是,哈!”“什么?……”小王和邱芝芳同时吃惊地睁大着眼睛,望着黄新,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不过要说我上过大学,也算是上过大学。”黄新说,“可还没有毕业呀!”“那是什么大学?”小王感兴趣地问道。“解放大学”。“解放大学?可没听说过有这个大学呀!”小王疑惑地问。“有!”“在哪儿?”邱芝芳迫不及待地问道。“在解放军部队里。”“啊!”小王和邱芝芳同时都兴奋起来。“我明白了: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对吗?”邱芝芳说。“对,”黄新愉快地说道,“五年前,我跟小王差不多一样的年岁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跟随毛主席南征北战,在战场上读的书。”“十六岁就参军了。”小王忙问道。“不,十六岁零一个月吧。”黄新补充道。小王心里很高兴,他走上前去和黄新站在一起,用手从自己头上比过去,恰齐黄新的耳皮下,说道:“再等半年,我也跟你一样,十六岁零一个月,就可以参军了,也读解放大学去。”邱芝芳马上指着小王的鼻子尖笑道:“哈哈……你才调皮呢!敢于黄教练比……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不必等了,为什么要等?你们现在不是已经参加革命了么?不都进了革大学习了嘛。‘革大’就是革命大学的意思。”“可是你进的是解放军部队呢。”小王固执地说道,“读的是解放大学……”“都是一样的;你们的任务也不轻呐,一手拿笔杆子,还要一手拿枪杆子。”黄新此划着说。“跟我当时一样哇,要一手拿枪杆子、一手拿笔杆子。”沉默了片刻,小王突然问道:“黄教练员,你是哪儿人?”“我是四川流沙镇人……”“你也是流沙镇人?”邱芝芳马上嘀咕起来,这时她才觉得黄新有点面熟,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心里“突突”乱跳。“怎么?”黄新有些惊诧,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没怎么,我随便问问。”邱芝芳觉得现在不便说出来,含羞地避开了。黄新继续说道:“流沙镇那个地方是国民党统治的中心地带之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解放,那里的人民群众也不知道解放军是个什么样子、做什么的;他们一遇着苦难总是求救于菩萨。”“什么菩萨?全是骗人的迷信。”小王说道。“是呀,国民党就是用这种迷信来麻痹和统治人民,在庙宇里塑着各种慈善的或青面獠牙的金身泥像,哄骗群众。处于灾难深重的四川人民,在茫茫黑暗的旧社会里,找不到出路,就只好去烧香磕头、求神许愿,暂得自我安慰了。”“嘻嘻!”邱芝芳忍不住笑出了清脆的嗓音,她连忙扭过身去,双手柔着即将滚出泪水的眼睛。“好笑?你大概是没有经历过,没有体会。”黄新自问自答地对邱芝芳说道。“在这种环境中,我能十六岁多参军么?当时我连解放军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呢?”“那你又是怎样到了部队上的?”邱芝芳立刻忍住笑,好奇地问道。“是蒋介石帮的忙……”黄新说笑道。“蒋介石能帮你的忙?”邱芝芳立刻睁大了疑虑的眼睛。“真的是蒋介石帮的忙。”黄新幽默地说,“是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指使他的爪牙——乡、保长拉了我和我父亲的壮丁,在被送往北边的途中,解放军救下了我,我就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啰。”“哦,那你父亲呢?”邱芝芳忙问道。“就在那次遭遇战中,他被国民党军队杀害了。”黄新悲痛地说。“当时我哭啊哭个不停,一位解放军班长劝住了我,他待我像亲哥哥一样,说起来,他也只此我大五岁,懂的可多啦!他是解放区的人,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他说要报仇,就跟着共产党走,拿起枪杆子去把国民党反动派消灭掉;要想穷人不再穷,就得跟着毛席闹革命,于是我参军了。”“以后呢?”邱芝芳现在觉得不刨根究底哪问完,心里就搁不下似的,于是就直截了当地要求道,“干脆就把你的‘大学’生活给我们讲完吧。”“好吧。”黄新说,“以后班长教我识字,讲革命道理,拿毛主席的文章给我读;不管行军打仗,我都坚持学习,渐渐我懂得了许多道理。当然要成为一企真正的单命战士还是不容易的,革命的道路不是平坦的,一个人要无私无畏;要有信念,坚信革命会成功的,就会勇往直前。不过最初我也走了一点弯路。”“嗯?”邱芝芳和小王相互看了看,似懂非懂。黄新深情地望着邱芝芳和小王,回忆着:“当时我和我父亲被拉壮丁后,家里就剩下母亲和一个十岁多的小妹妹无依无靠,不久父亲又被国民党军队杀害,所以我心里只有恨,我恨死了国民党,恨死了保长伍癞子。”“伍癞子?”邱芝芳惊奇地重复道。黄新说:“对,是他害了我家,我要报仇!于是我一个劲地勇猛杀敌,一心想尽快杀回四川老家,解放我的家乡;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部队还在外省转,我的情绪就低落了。班长发现了,马上帮助我,他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各地财主一样狠,国民党反动派是一切祸害的总根,若不把国民党反动派消灭掉,你杀掉一个伍癞子,还会出现另一个伍癞子。他还拿出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书念给我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说,‘我们部队里的每一个战士都有一本血沮账,为了推翻吃人的旧社会,必须共同奋斗,不能只看到自己’。”“不能只看到自己?”邱芝芳不懂地问。“是这样的。”黄新解释道,“后来我才知道,班长全家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就剩下他一人逃出来参加了解放军,当时他才十五岁;他没有了亲人,部队就是他的家。他把自己的仇和恨,与普天下的劳苦大众的仇和恨连在一起了,勇敢杀敌,跟随毛主席南征北战,把每一颗仇恨的子弹都射向敌人的胸膛。他在党的教育下,进步很快,入了党,当了班长。”“啊,你们都有一部血泪史呀。”邱芝芳惊奇地说道。黄新点点头又说:“我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不对,心豁然亮了,打起仗来就更带劲了。事后我总结到,要思想不落后,必须加强学习。因此,不管行军、打仗,我都抽空读毛主席的著作,还读鲁迅杂文集和高尔基的流浪三部曲,这些书大大丰富了我的思想,提高了认识,明白了人生真谛。特别是后来我读到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书,真受鼓舞和教育。”“《铜铁是怎样练成的》?”小王惊奇地问。“我听政治教员说,这部书写得很好,对我们革命青年来说有很大的教育意义,只是我们革大,现存的书太少,看的人多,下周才轮到我看。”邱芝芳高兴地介绍道。“我怎么不知道?”小王立刻央求道,“芝芳姐,你看完了就给我看;咳,这样时间太迟了,干脆就把你那本给我看,你到黄教练员那里去看他的,好吗?”“哈哈!你才性急呢,亏你想得出来。”邱芝芳爽朗地笑道,并偷偷望了一眼脸色微红的黄新。黄新略为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块好钢要经过千锤百炼,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是在斗争的暴风雨中延生的和锻炼成长起来的。保尔和他的同伴们,为着苏维埃,他们不怕流血牺牲;为着巩固新生政权,他们在艰苦环境里卓绝地工作,忍受饥饿、寒冷、病痛折磨和匪徒袭击,勇敢地为革命筑路!保尔为革命死了四次,可是每一次他都把死神战胜了,他要活下去,使自己的生命有用处。他说:‘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一—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段格言太精彩了!”邱芝芳高兴地说。我要把它记下来。黄新兴奋地继续说道:“钢铁战士保尔,就是这样炼成的。我决心向他学习一辈子,永远跟着共产党走,永远跟着毛主席干革命,向着敌人冲锋陷阵。因此,有了这样的思想,每次战斗我都跑在最前头,奋力杀敌,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以后参加了共产党。不久付班长牺牲了,我就接替了他的工作,从此我和班长心心相印、形影不离地战斗在一起,立功在一起,后来根据革命的需要,班长当排长,我就当了副排长;进川前一年班长提升为指导员,我就当连长了。“啊!多么动人哪!”小王感叹地说道,“假如我是一个文学家的话,黄教练员你战斗的一生一定是一篇很好的长篇小说。”“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作用,我们革命队伍里的每一个战士,都在用他自己的行动写着人类最光辉的篇章。”黄新豪迈地说道。“啊!是这样。”小王深受感动地说,“黄教练和那位指导员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那位指导员多好呀,他现在哪儿?”邱芝芳含着激动的泪花问道。“由于我是四川人,而上‘革大’的四川人多,因此工作需要,组织上把我暂时留下来了;指导员领着部队继续随军进川,追击蒋介石的最后一张王牌军——胡宗南部。我们在成都附近给它张好了大口袋,蒋介石在大陆上的匪军就要彻底完蛋了。”黄新兴奋而激动地说,仿佛就看到那胜利的一幕。“指导员叫什么名字?”小王问道。“张建明。”“啊!张建明。”邱芝芳崇敬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等这儿训练工作一结束,我们就会重新见面的,我多么舍不得离开他呀!”黄新深情地说道。“嘻嘻!”黄新的话引起了邱芝芳银铃般的笑声,笑过之后,那少女特有的怕羞感,使她转过身去,用手捂住了眼睛。黄新不再觉得这银铃声刺耳,而被这纯洁的少女火热般的笑声所感染,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亲切地问道:“你认为我说错了吗?”“是舍不得嘛。”邱芝芳温情地看着黄新,俏皮地反问道,“你说对吗?”“哈哈……”黄新被逗笑了,“多年了,部队就是我的家,我和指导员是战友,是同志,情同手足”“三个月后,全国都解放了,仗也打完了,还有你打的吗?”邱芝芳天真地问,“你们……你们两个大男人……”黄新大手一挥:“有哇!明的没有,暗藏的还有嘛;大的没有,小的还有。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是会在一起。”“那我也能撵上打仗了?”小王急切地问道。“能!只要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存一天,战争的危险就存在一天,我们务必不能松解自己的警惕。”黄新望着两个天真烂漫的学生,说道,“三个月后,我们就要奔赴四川广大农村这个前沿阵地,那里有的是仗打!四川是大陆上最后解放的地方,封建势力很强,特务、土匪、地主恶霸、国民党散兵游勇都聚集了,情况很复杂。我们去了,既要作群众工作,又要与这些反动势力作斗争,很可能就要动刀动枪!所以,今天我们在学习理论的同时,要积极练好兵,为的就是准备明天的战斗!所以不要怕苦,要不怕苦,首先得放下学生架子……邱芝芳同学,你……”“啊,是这样啊。”邱芝芳立刻接过话茬说,“黄教练,我明白了。”“这在军事上,叫做阵前练兵。”“阵前练兵?啊!我这下全懂了,彻底懂了,真懂了。黄教练员同志,你放心,我一定练好,当好普通一兵。”邱芝芳从心里佩服黄新的说服力,黄新的英姿和才能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禁产生了爱慕之心,脸上立刻燃烧起两朵红云,低下头来,抚弄着两条青垂的长发辫;突然她将发辫向背后一丢,昂起头来亲切地望着黄新说道,“让我重新练习卧射吧。”“好!”黄新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先回寝室一趟。”邱芝芳说。“干什么去?”黄新不明白的问。“剪掉发辫!”邱芝芳声音高亢地说道,“马上回来。”邱芝芳说完,一溜烟跑走了。黄新看着邱芝芳远去的背影,这才觉得她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性。一切都是为了革命。从这以后,黄新和邱芝芳与小王他们,表面上是师生关系,实际上却亲如兄弟姐妹;休息时,总是亲热地在一起谈论和说笑。特别是黄新和邱芝芳,一天一天地情谊与日俱增,各自的心里也不知为什么觉得离不开了对方。黄新暗自思量,莫不是在这平静的环境里,邱芝芳在他心里激起了生活的浪花,引起了什么男女之爱?他心头一颤,这不行!现在革命正需要贡献自己青春的时候,不能想这个。他想马上离开这儿回部队去,可是工作的需要,组织的安排不允许他作出这样的决定。继而他对自己的想法又产生了怀疑,少女之心善变,邱芝芳能爱自己吗?她一个知识青年能的关爱一个当兵的吗?她一个女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能爱一个当兵的吗?他摇了摇头,可又总放不下心来。但既没表示否定,也没表示肯定。唉!他叹了一口长气,想抛开她不想,但又不可能;她在他的心里已经占据了大部分比例。他心里像有一个什么东西掛着、牵着,常常使得呼吸不能正常进行,时而急促,时而揪心,但总使得心跳动是剧烈的。他想天天见着邱芝芳,可是当他见着人的时候,又不知说什么好,马上又借故避开了;他在教练时,要当着邱芝芳的面说上几句话,也没有以前自然了,这使他很苦恼。最后,他自我宽慰地解释道:这大概我们是由于同乡的缘故吧,才这样亲近。因为,后来邱芝芳告诉了他实话。然而,黄新的这些异样的反常现象,邱芝芳早就发现了,这是由于一般少女之心所具有的特殊敏感性所至。他知道是爱——男女之爱引起的,有可能黄教练员爱上她了,因此她暗自高兴。自从训练卧射那天开始,邱芝芳惊喜地知道黄新是石佛镇人,事后她立刻高兴地告诉黄新,她也是石佛镇人;因此,他们愈来愈亲近。但是,邱芝芳总觉得她在哪儿见过黄新,似曾相似,却想不起来了,这件事她又总是掛在心上,要找个机会向问他,务必弄个明白。恰巧有一天,黄新感冒了,独自在寝室里休息,邱芝芳便给他端饭送开水;然后她就坐在床沿上,主动和黄新攀谈起来。“你还记得吗?黄教练员同志。”邱芝芳说,“那次训练卧射,我总是做不好,意志脆弱,你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政治课,才使我……从茯力量和勇气。”“瞧?你这小鬼说的……”“什么什么?你比我大几岁?就喊小鬼小鬼的。”“哦,邱芳芝同志……”“噗哧!”邱芝芳被逗笑了,立刻打断黄新的话,大胆而又不好意思地一扭身冲口而出:“你该喊我芝芳同志。”“啊!”黄新闹了一个大红脸,心里一喜又一急,不知说什么好;从保尔和佟尼亚的恋爱中略知一二,女孩子称呼一改,就更亲近了,这是爱的示意。望着邱芝芳那害羞的苗条身躯,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来。最后,黄新鼓起勇气,笨厥地说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我们同是流沙镇人,我们是……”“我们是同乡!对不对?”邱芝芳转过发红的脸不满地抢着说,“我替你说了,就没有别的话?”“我……”黄新被将了一军,哑口无言。“我问你。”邱芝芳直嗓地发出一连串的问话,“你的家在流沙镇的哪个地方?说具体点,是镇上还是乡下?离流沙镇远还是近?请你告诉我,另外……“邱芝芳羞涩地眨眨眼不做声了。“哦!你问这个吗?”黄新马上丛窘态中恢复过来,他也有同样的疑问,正想问问邱芝芳的家在流沙镇的什么地方、家庭如何等问题。于是他逗趣的说道,“我家离流沙镇不远也不近,在镇上又在乡下。你呢?”“这才奇怪,叫人难猜!是我先问你,你得先回答。”邱芝芳噘着嘴说道。“好吧,说实话,我是黄家沟人,早先称为水竹沟,父亲是邱黄氏的佃户,叫黄志昌。”“啊!”邱芝芳终于想起来了,惊喜地说道,“你就是黄梅的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奶奶就在水竹沟住。”“你奶奶?”“我是邱宽的大女儿。”“什么?啊!邱宽的大女儿?邱黄氏的孙女?”黄新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纯洁、美丽而可爱有少女,竟然是一个地主家的小姐,而且她的父亲还是国民党的一个乡长!他和邱芝芳正在爱的道路上默默迈步哇;虽然都没有明白表露,可是谁的心里都很清楚。这阵黄新沉浸在极度的烦恼和痛苦之中;而邸芝芳则害臊地低着头,没有看见黄新刹那间的表情变化,仍旧兴致勃勃地谈着往事。黄新坐在床上一动未动,模模糊糊地没有听进去一个字,直到邱芝芳咳嗽了一声,才使他从惘怅中醒悟过来;听得邱芝芳亲切地不间断地说着话语。“……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在奶奶家看见过你一次。当时,我在水竹塘边玩要,不小心滚进水里,是你跳进水塘把我救起;要不我就被淹死啦。我亲妈在的时侯,常常提到你,感激你,称赞你是一个多勇敢的孩子呀,现在长大了,真了不起,成了一名威武的革命军人了,我真有点认你不出来了呢。这变化多大呀!”“我参加了革命,革命使我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变化当然很大。”黄新淡淡地说。邱芝芳抬起了头,看见黄新在望着她,她的心马上剧烈地跳动起来,重新低下头,轻柔地对黄新说道:“当时,我妈可想念你呐!”“你妈的身体还好吧。”黄新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她早己不在人世了。”邱芝芳一下子变得阴沉、凄凉起来,进而开始了哭泣,“我那可憐的妈妈十分善良,一生非常辛苦……”“是怎么死的?”黄新仍是冷冰冰地问道。“我也不知道。只知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妈突然得暴病死了。当时,我哭!我要妈;父亲却打我,不准我哭,不准我喊……”邱芝芳泣不成声,抬起红红的含着泪水的眼睛,盯着黄新哭诉道,“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听长工叔叔说我的亲生妈是佃户的女儿,我那可恶的爹看我妈漂亮,先霸占了她,生了我,后来就瞧不起她,不喜欢她,常常欺负她。为了接新老婆,最后竟把她害死了。黄新哥……”邱芝芳说完,便一头扑倒在黄新的怀里,伤心地痛哭起来。这悲痛的呦哭传染给了黄新,使他铁石心肠变软了、碎了,眼眶也潮湿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前去,抚弄邱芝芳那有着扑鼻清香味的油黑短发,少女的热度炙得他的手不由得发抖。黄新颤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我的亲生妈死后,爹就娶了县魏参议员的妹子魏琼花做我的新妈。那是一个只拿进去不拿出来的吝惜鬼,从不把我当人看待,我恨透了这个家,我十二岁时,就和幺爹邱岗一起偷偷跑到遂宁县姑母家,在那里读书,到今年第八个年头了,我们都没回过家。”邱芝芳止住了哭声,把眼泪擦干,抬起头来亲呢地望着黄新那激动的脸,继续说道。“我和幺爹,小王他们一些同学,在十月一日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坐不住了,不愿再读死书,向往共产主义,决心投身于改天换地的运动中去。上个月听说解放军要进川了,于是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投奔川北参加革命来了。”“青年人就是热情高,多幻想,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更爱理想。”黄新热情地说。“是的,我的理想很多。但是,虽然书本知识打开了我的眼见,然而革命才使我走上了正轨,我的唯一理想是干一辈子革命。”邱芝芳热情洋溢地说。热情高是好事,重要的是忠于革命。“嗯,我很高兴报考上‘革大’,这里处处洋溢着无穷无尽的生活乐趣,完全看不见师范学校那种死气沉沉的状态。”邱芝芳圆润的胸脯一起一伏,更激动的说道,“同时,我很高兴的看见了你。”黄新的脸刷的一下变得血红,可是这次他没有低头,直端端地看着邱芝芳脸上的两支大黑眼,言不由衷的将两手把邱芝芳搂得更紧了,心更加剧烈中地跳动。邱芝芳在期待着他,多少时日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可是他怎么好开口呢?而之前他从来还没有接近过女性,也还没有接受过爱的温暖,不知如何答对。于是他把话岔开道:“你幺爹邱岗现在那里?”“他考上‘军大’,随军走了。”“哦”黄新又问道,“这些年,你爹来过信吗?”“来过,今年就来过两次。”邱芝芳答道,“头一次摧我回去和一个什么国民党重庆内二警警长结婚,我不干,拒绝了。第二封信是由遂宁师范学校转来的;信上叫我别读书了,快回家,不结婚就算了,如不愿回无名山庄,就住到乡公所,那里请了付嫂在煮饭,可以服侍我。说什么现在世道很乱,共产党就要来了,家保不住了,共产党要杀人放火,共产公妻,怕我出问题。”邱芝芳说着挨过身去紧紧地靠着黄新的肩膀,笑了起来,“你看这是不是笑话?我这不是已经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工作了吗?真是笑话,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哈哈……”“芝芳姐!”小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房门口,“害得我到处找,你原来还在这里。哈!你俩真亲热呀,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真,真是一对……”“看你这小鬼说的啥呀。”黄新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说的好话呗!”小王俏皮地说。“小王,看我不打你?”邱芝芳脸臊得绯红。门也不敲一下。“哈哈!你敢?”小王神密地伸了一下舌头,站在房门口不进也不出。“不过我真的有事找你。什么事?邱芝芳和黄新同时问道。队上要排剧,队长叫我来喊你。”“什么剧名?”邱芝芳撩了一把散乱的短发问道。小王拖长声音答道:“《王贵与李香香》”“呸!”邱芝芳将脸扭向一边,“你、你坏……”“你不相信去问队长好了;队长看中你扮演李香香最合适;那个王贵嘛,”小王挤了几下眼睛,瞧着发窘的黄新说,“我看还是黄教练最合适”。小王说完,转身跑出了门外,人己走得老远了,屋内才传出“咯咯”的笑声。当黄新确切知道邱芝芳的身世之后,没有责怪她,反而同情她,更加热爱她。出生不能由自己选择,但走革命之路是可以选择的,其实她有一半也是受苦人,只要脚下的路走的对,还不是一样的革命同志?虽然他俩的出身不一样,可她也是那个封建地主家家里的受害者,因为是一个受苦人所生的女儿,从小叛离了家庭,革命这个共同目标又使他们走到一起来了;因此而决定了他们共同生活的道路。志同道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邱芝芳呢:亦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贴心人,于是一根无形的情线,紧紧地把他俩拴在一起。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四川己全部解放。在这新解放区里,首先要开展的工作是清匪反霸、征收公粮,减租减息,为第一次土改扫除障碍。人民解放军部队,派出了一部分力量转入地方工作,这时候,上级通知黄新立即回部队研究敌情,接受新的任务。黄新和邱芝芳要分别了,都依依不舍。他俩有多少知心话要说啊,可又从何说起呢?他俩肩并肩地在公路上走了很长一段路,没有说一句话。沉默比吵架还难受,黄新和邱芝芳两人都想让对方先开口,可是谁也不愿说第一句话。他俩从过去想到现在,又从现在想到将来。猛然,他俩憧憬着未来的幸福,嘴角便都露出了笑容,并不约而同地抬起留恋的眼睛朝对方看去;而当两对火样的眼光碰到一起的时候,却又同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着地面,向前急走。紧张的心跳闷得他俩发慌!终于,邱芝芳鼓起了勇气,用她那双柔软发烫而得汗湿的白手,紧紧、紧紧地握住了黄新笨劂的大手,停在一颗树荫下踌躇不前。“你要走了?”邱芝芳明知故问,心里十分难受。“嗯。”黄新心里也难免伤心,说话很少。“过一段时间,我们也要分配了。”“你不回一趟家吗?”“我不想看见我那可恶的爹。”“可是,他总是你的爹呀。”“唉……”“你的家是可恨的,但不能回避,要斗争。你爹是国民党的乡长;你是共产党的一名革命战士,青年团员,你要帮助他改变反动立场,使他站到人民一边,站到革命一边,变废为宝嘛,哈!”黄新热情地鼓励邱芝芳,是僵硬气氛松驰下来。说,“你最好能顺路回一趟家,帮助你爹成为一个‘开明人士’。”“开明人士?”“是的。”黄新解释道,“壁如说,带头减租减息,积极协助人民政府征收公粮,清除地方上的匪特……为当地的土改作出贡献,这样对革命有益,对他本人来说才有出路。芝芳,你想过没有?”邱芝芳摇了摇头,惭愧地望着黄新:“黄新哥,你教教我……”“应该想到。”黄新进一步说道,“虽然你和你的爹不一样,你总是在这个家庭里出生的,脱不了干系;即要自我革命,也要对封建地主家庭进行改造。”“新,你说得很对。”邱芝芳激动地将头贴在黄新那健壮的胸膛上。“这也是一场革命呐!也可能很激烈,你将受到锻炼。”黄新叮咛道,“但是,千万不能因为是自己的亲人而放松了警惕啊!俗话说狗急跳墙……”“你的话我都记住了。”邱芝芳柔情脉脉地说,“你就放心去吧。新,我我爱你……”邱芝芳说完,慢慢从贴身衣袋里抽出一支用得非常光亮的黑杆钢笔,别到黄新的上衣口袋里。黄新掏出一张白手绢和一个柚珍英雄纪念册,放在邱芝芳的手里,深情地说道:“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努力学习政治和工作方法。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上后,我们再通信。”“嗯。”邱芝芳那圆润的脸上掛着两滴晶莹的热泪,温和地说道,“新,如果可能的话,你也先回家看看;多少年了,还没有和家通信,要是妈妈和黄梅妹妹看见你了。该有多高兴啊!”“国民党振得家破人亡,共产党又将使我们重新团聚,我一定要回一趟家。”说到情浓处,两人不由自主拥抱一起,双唇渐渐合二为一,他们终于第一次接吻了,深深把对方印在心里。
第十七章
黄新到了回龙镇,就是直接进到了土匪的巢穴地带,工作艰巨而光荣。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回流沙镇老家看看。其实,他也早想回家,而且心急如火,家就在咫尺,可就是工作离不开。龙河从流沙镇一直流到了回龙镇,并且在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漩涡,尤如龙腾虎越,此镇由此而得名……一条河连接了两个镇,相隔并不很远,芳芝回家了,想着她,好像看到了老妈和妹妹。。。“区长”助理员许诚打断了黄新的甜蜜回忆,从大门口匆匆地走了进来,行了一个军礼。“啊!”黄新猛然转过头来,看见是风尘仆仆地许诚,带着异常激动的神情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信,他便离开了葡萄树干,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许诚那汗湿的右手,“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