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一声厉喝,吓得刚刚出门的柳妈妈和艳如同时定住了脚步。
夜色灯火中,一个轻衫缓带、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带着崔判官和两名随从缓步走来。发出适才那声喊的,乃是中年男子身后的一名随从。
“这位贵……贵人……”柳妈妈平日伶俐的舌头此时像是打了结,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那男子威严的气势所慑,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崔判官本是相熟的,现下却好像不认识她们一样,一脸公事公办地对柳妈妈喝道:“还不让开!杵在这里做什么!”
柳妈妈急忙闪身一旁,暗地里却推了艳如一把,示意她上前应付。
艳如吓得浑身发软,硬着头皮朝前走了两步,却被崔判官一个“滚”骂得立即退了回来。
柳妈妈掐了她两下,口中小声道:“没出息的东西!”
艳如忍着疼,只作没听到。
中年男子带着崔判官和两名随从走进偌大的客堂,张灯结彩、辉煌耀眼的客堂随着这男子的进入,似乎瞬间成了一座风雨欲来的危楼。
堂中人皆看出这男子身份尊贵,贵不可言,是以个个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柳妈妈很快自门外折返,灯光下恢复了几分镇定,堆起满脸笑容道:“呵呵,贵人今日大驾光临,奴等未曾远迎,尚请见谅。”
男子不答话,兀自在正对着台子的几案边坐下来。
柳妈妈忙命人呈上茶水果点,热情招呼道:“贵人且用些茶点,我们这上雅阁的果品茶点向来是成都城里最有名的。”
男子对呈上来的果品茶点看也不看一眼,口中悠悠问道:“阁中除了你们,还有什么人?”
“贵人明鉴——”柳妈妈煞白了脸色,弓着身子急切辩解道:“因准备今夜这场盛会,从昨儿前晌便不曾接待过客人,其间亦不曾有闲杂人等进出,不知关于奸细的消息贵人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样大的罪名奴等万万担当不起……”
“盛会?”那男子似乎根本不关心奸细之事,打断了柳妈妈的话道:“是什么样的盛会?”
“是……是由眉州来的才女薛涛与我们阁中花魁庆儿共同献艺……”
“那一定甚为精彩。”男子唇边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再次打断了柳妈妈的话道:“不知盛会何时开始?”
柳妈妈怔了一下,嗫嚅道:“本来早该开始……”
“那就开始吧。”男子若无其事地道:“既不曾窝藏奸细,便不打扰你们这场盛会了。”
柳妈妈愣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男子的话时,急忙向朱娘子和一名小丫头叫道:“快……快去叫庆儿和薛涛出来。”
薛涛此时正穿着柳妈妈前些时送的朱红色锦衣,在灯影里提笔写着什么。听小丫头叫她即刻去前厅献艺,她缓缓放下笔,扭头对锦雀笑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姑娘说什么?婢子不明白。”看着薛涛唇边的笑,锦雀一脸茫然地问。
“走吧。”薛涛站起身,将微微的笑意化作一团淡淡的矜持。
二人出了房门,绕过木槿花树,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和两三进院落,来到灯火辉煌的客堂。
客堂中只有四个客人,一个坐得随意而洒脱,一个侧着身子仿佛一根绷紧了的弦,另两个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人身后。
看到那随意而洒脱的客人时,锦雀忍不住惊呼出声:“韦将军……”
不错,那男子正是韦皋。
听到锦雀这声喊,堂中众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位气势迫人的儒雅男子,便是堂堂西川之主韦皋韦将军。
韦皋含笑朝这边望来,目光却是若有所思地落在薛涛脸上。
薛涛挺了挺身,款款如一片轻云般行至台上,对韦皋浅浅施了一礼。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他以为她会望眼欲穿地等待他吗?她偏不。
柳妈妈魂飞魄散,终于明白上雅阁今夜这一场无妄之灾从何而来。
她居然敢让韦将军看上的女子抛头露面人前献艺,真真是猪油蒙了心……不,是财迷了心窍!
枉她一世精明,居然做出这等蠢事,她觉得自己合该活活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