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定亲后,小崔同学并不常来温府,但是逢年过节的节礼却从来没有失礼过,也会常常给我写信。

自定亲后,母亲就开始教我管家理事。我不需要做什么事,只需在五更起来跟随母亲去她的理事厅,看她如何处理家常事务。

中馈其实是一门很精深的学问,包含社会学,会计学,养生学,艺术学,文学,人际关系学等等。

看着母亲面色从容的吩咐下人办事,仆妇们神色恭敬,说话也不含糊。

每次这样,我总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母亲。而她也总是含笑看着我,问:“慧娘,你可懂?”

我总是说:“我懂了,娘亲好厉害啊。”

平静的时光总是一晃而过,适逢会试,崔珏名列第二。

他文采斐然,人品出众,金殿上皇帝问他可曾婚配,他答:“子明已定了亲事,待过了殿试就要成亲了。”

最终他被点了探花郎,跨马游街时,我也去了。看着意气风发的未婚夫,我心里也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很快,崔珏就被下狱了,理由是科举舞弊。

崔家没有任何的反应,崔珏只是旁枝,一个探花郎还不值得家族动用力量来救他。

父亲专门过来跟我说了这件事,并且提到了金殿问亲之事。

我浑身发抖,第一次体会到封建君主的威严,我哭着跪下求父亲让我见崔珏一面。

监狱里光线昏暗,气味难闻,我走到崔珏的牢房前,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探花郎,现如今衣衫凌乱,皮开肉绽的样子,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

“崔珏,子明……”

叫了两声我已经泣不成声了,崔珏艰难的转身爬行过来,抓住我的手,嘶哑的声音说:“明娘,别哭。”

我及笄后崔珏私下没人时总是叫我明娘,用了他的字,给我取了小字。

他白皙的手指被夹的皮翻肉烂,我心疼的眼泪一直流,拉过他的手,轻轻亲吻上去。

崔珏用另一只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苦笑道:“本想让你做风风光光的探花夫人的。”

我抚摸着他的脸,说:“我不想做探花夫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做一个寻常农妇也好。”

崔珏说:“其实我也无心功名,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本想取得功名后和你一起游历天下的。”

我当然知道崔珏的志向,从他以往写给我的书信中不难看出,他其实醉心学问,喜好游历。但是这个社会认可功名,要是崔珏能拿到功名再出去游历会方便许多,别人也会高看一眼,这就是社会现实。

我们相顾无言,不知道今后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会怎样。

突然,我想到父亲说的陛下曾经金殿问亲之事,于是问道:“父亲说陛下曾在金殿之上问过你的亲事,可有此事?”

崔珏没有说话,我急了,眼泪又流下来,说:“子明,我要你活着,我想你活着……”

崔珏也哭了,无声流泪的样子,让我的心更痛了。

我说:“子明,我心悦于你,不管你是否取得功名。我心悦于你,不管我们能否在一起,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崔珏还是不应声,我挣开崔珏的手,擦擦眼泪,说道

:“回去我就让父亲退回庚贴,再着人传出退婚之事,务必让陛下知道此事,相信你还会有一线生机。崔珏,此后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无期。”

我心痛难耐,快步走出监牢,任由崔珏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大声呼喊:“明娘,明娘……”

我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我要崔珏活着。明明只要退婚就能解决的事,他却一身傲骨,宁折不屈。

可是我怎么能忍心看着我的少年郎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之下。

庚贴很快就退回了,两家的婚事一退就传的满城风雨。

第二天崔珏就被无罪释放,他出了牢房就接到赐婚圣旨。新科探花郎被赐婚给圣上最小的女儿金玉公主为驸马,并赐予翰林院编修。

崔珏金榜题名,加上洞房花烛,好不热闹。而我因为退亲的事,被传嫌贫爱富,不堪为妇。

我并不在乎这些传言,可是家人都很担心我,哥哥名列二甲,没有进入翰林院。父亲替哥哥操做一番去江南余县任知县,我就跟着哥哥去了江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听着远处的采莲曲,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几年前从湖心亭一跃而下带来的姻缘。

如果没有皇权阻挠,我和崔珏应该是一对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可是世事无常,现在我身处江南躲避流言蜚语,而他却在庙堂争权夺利。

我并没有打听过崔珏的任何事情,都是哥哥偶尔说些只言片语,他现在已经升任大理寺少卿。短短三年从正七品到正四品,跨越了六个阶梯,人人称颂他是少年天才。

我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上门的都是一些带娃的鳏夫或者品行不端的庶子。索性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未出嫁,温馨已于一年前成亲了。

我不着急,可是娘亲却已经急得白了头发,她几次三番写信让我回家,我没有答应。

哥哥今年要回京述职,而且马上就要成亲了,娘亲再三写信让哥哥务必带上我。

看着我沉默不语的样子,哥哥拿着信无奈道:“慧娘,你总是要成亲的,别再让母亲为难了。”

其实我在县城办了一家女学,教授女孩子们识字、算术、刺绣等技艺。我并不奢求改变这个社会现状,只是希望通过自己微薄的一己之力,改变一些女孩子悲惨的命运。

哥哥起初不以为意,他觉得开民智开的是男人的智慧,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

我虽然不认同他的这些观点,却也没有和他辩驳,三观不同,不必强融,我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够了。

可是我最终拗不过哥哥和母亲,被哥哥带上了回家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