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歇斯底里

赫尔佐格沉默着,狂风托起她巨大的双翼,让她漂浮在高而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心。

“博士,好久不见。”路鸣泽同样升到空中,所到之处龙形的死侍畏惧地避让,他呈现出神圣的十字形,身形却狰狞可怖。他全身都笼罩在坚硬的鳞片中,那些鳞片上流动着美丽的光泽,像是用青铜甚至赤金打造的,锋利的骨骼突出身体表面,像是弯曲的利刃,钢铁般的肌肉在鳞片下缓慢地起伏,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零号,”赫尔佐格冷漠的应答,她眼中情绪复杂,但是都被那炽烈的金光盖过,“今天出来的原因是什么?替你的哥哥为那个女孩报仇么?”

“太可笑了,你这家伙,”她伸手指着路鸣泽就像是法官宣判死刑,吐出的每个音节都像是青铜巨钟在轰响,“那女孩根本就是你自己引进来的!”

路鸣泽只是微笑。

他开口了,声音同样的刺耳,仿佛剧烈的进化永久性地损伤了他的声带一样:“当然,博士。所以你说的都是赫尔佐格教授与路明非之间的事情,那并不关我的事;如果说我发过誓想要报复……”

他的脸上带着刻骨的怨毒,那张孩子的脸扭曲狰狞,“那么,我既不是向那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也不是向那个忠诚贤惠的情人,而是要向那个黑天鹅港的博士,那个该死的赫尔佐格报复。”

“那么,我就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了。”赫尔佐格漫不经心的低头拨弄着指甲,在王与王的斗争中那样的破绽简直说得上是不要命,但是路鸣泽微笑着颔首。

“低劣的替身,”他轻笑着,环顾四周,“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漫天飞舞的龙形死侍静止了一瞬间,“赫尔佐格”抬头,狞笑着撕碎了自己的脸,婴儿哭声一般的尖啸从她的口中传出,一瞬间整个空间里面的死侍全都暴动了,她们发疯一样地冲向先前自己无比畏惧的对象,口中吟唱着各式各样的言灵!

这是在奥丁身上使用过的战术,她今天故技重施了,一旦吞噬一切的元素乱流被激发,那么就算是路鸣泽她也有信心将他斩于马下!

可是偏偏在那古奥森严的吟诵声中,又有一声现代的英文被一个沉雄的声音念出……

“Noglues!”那是路鸣泽!那一瞬间流动的光焰被平息,空气的流动犹如撞上了墙壁一样静止下来,气温不再向着绝对零度和太阳中心两个极端飞奔,死侍们黄金的瞳孔中不再有温度。

某个束缚她们的枷锁被解开了,她们现在妖娆的在半空舞动,发出尖锐的笑声,这才是她们最原初的模样,轻佻而渴血,暴虐的像是恐怖电影里面出现的杀人鬼。

夏弥的房间里,赫尔佐格面色苍白的倒地,咳出一口鲜血。上一秒她手操胜券,下一秒她的无数意识就同时被路鸣泽从那些死侍中踢了出来,她只好庆幸自己把所有的个体全部带到了这个封闭的尼伯龙根,否则只要有两头脱离了她的视线……

那么,很快就会繁殖到可怖的数量吧?

绘梨衣担忧地抚摸着赫尔佐格满是冷汗的后背,她扶着自己的爱人起身,后者挣扎着凑到屏幕前盯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影,像是要把他印刻在脑海里面。

“升的越高摔得越惨,”赫尔佐格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酒德麻衣的经历没有教会你这个道理么?”

“你现在彻底惹毛我了,零号!”她掀开了床板,打开了床底的黑箱,把口中的血吐在铭文上,七把刀剑无声的滑出。

赫尔佐格犹豫了一下,伸手拔出了名为“傲慢”的汉八方。

“现在,BOSS进入二阶段。”她伸手推开了大门,强劲的后肢蹬地,鲜血淋漓的膜翼在半空展开,那身姿仿佛是宗教故事中的魔鬼。

“为什么不乖乖的去死呢?”路鸣泽嘲讽道,他身边的龙形死侍无意识地在空中旋转,他的双眼聚焦在赫尔佐格身后虚幻的大门上。

这是他今天最专注的一个瞬间,时间仿佛都被他的凝视给拉长了,整个空间在他的眼中纤毫毕现,从那些死侍尾巴上的每一个鳞片再到赫尔佐格脸上微微翘曲的嘴角——不对。

她为什么在笑?明明只是一个没有龙王之心的伪物,为什么到了现在甚至还在笑?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厮杀而兴奋,那么是因为什么才会露出如此暴虐而欣悦的笑容呢?

路鸣泽环顾,恍惚间这巨大的空间中似乎少了些什么,赫尔佐格刚刚失去了她的全部手下,但是他仍然觉得对手并非单打独斗!

微弱的风声响起,近得不可思议!路鸣泽下意识的偏移了身体,但是那一击凶猛得像是毒蛇咬住了同类的七寸一样,从他的后背穿入,堪堪被他躲过了心脏。

如果不是他下意识的闪躲,那么那一击上蕴含的力量足够把他打成漫天飞舞的血花——发起袭击的是大地与山之王的尾巴!

他被某种障眼法蒙蔽了!那是赫尔佐格的言灵——她让他把海拉当成了普通的死侍,两者不大的体型差异让他忽视了这个致命的威胁,现在她出手了,一瞬间可怖的威仪降临。

海拉犹如一位真正的死神一样悬浮在路鸣泽的身后,冰冷的愤怒像是凝结在空气里面了一样包裹着他们的四周,她的尾巴尖像是蝎子一样从她的肩头上方穿过,深深的刺入路鸣泽的后背,她的利爪切下了路鸣泽的膜翼,就像在撕开一只煮熟的鸡。

她本来想要直接击碎路鸣泽的,她是大地与山之王,世间最强的“力”的掌控者,只要她找到了路鸣泽的“眼”,然后将力量灌注进去,那么无论他多么坚硬或是柔韧都会破碎。

但是她突然改变主意了,看着月台上生死不知的姐姐,海拉决定要真真切切的把路鸣泽给撕碎才行。

她抽出了尾巴,同时还顺便把尖端在路鸣泽的身体里面搅和了几圈,随后双手用力,他的四肢瞬间就被折断,扭曲成奇异的角度,像是破烂的玩具一样。

无论他的龙王之心有多强大暴虐,在至高之力的君主手下,都只能像是玩偶一样被残酷的虐杀。

海拉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在空中举起,两人四目相对了一瞬间。

海拉巨大的爪子可以同时捏碎路鸣泽的颈椎、锁骨以及一部分肋骨,想到这一点之后她灿烂的笑了,天真无邪得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

爪子捏紧,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了,路鸣泽的脑袋歪斜下去,海拉松手了,她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悲伤再一次笼罩了她的脸庞。

无数的死侍团结在她的身旁,现在她们俯冲下去,一个接一个在空中有序地撕扯着那坠落的男孩的血肉,然后又像是受惊之鸟一样散开,在空中构成一个圆。

在她们的头顶,海拉张开双臂双目望天,嘴里低沉的吟诵。

那不是言灵,甚至可能连语言都不是,有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曾经被夏弥使用的言灵以相反的效果呈现,但是何止强了百倍——她身边的重力无限制地增长,这个龙王现在要比一座城市更沉重!

她在下坠的前一刻仿佛是惊醒了一般,下意识地向着月台上瞟了一眼,那聚集起来的重力散去了一大半,饶是如此,她从高空落下的那一刹那仍然犹如天神下凡!

月台被击碎了一部分,裂痕恰好蔓延到夏弥的身边,赫尔佐格看了一眼那边,夏弥似乎坐起来了,她的怀里躺着楚子航。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她收回视线走向那个大坑里面的路鸣泽,海拉刚刚直接踩在了他的身上,这可能是地球上最小的一个陨石坑……但是看刚刚那个阵仗,她有理由怀疑那次干掉恐龙的陨石实际上就是某一位大地与山之王。

路鸣泽的下半身直接崩碎了,他整个人只剩下头颅勉强说得上是完整,柔软的脖子连接着的双臂被那些死侍撕咬得只剩下白骨——她们显然知道接下来海拉想要干什么,但是对血肉的渴望还是胜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海拉默默的退后,让赫尔佐格上前看看自己残破的对手。

路鸣泽居然还活着,他的口中吐着血沫,赫尔佐格简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血。

“你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不乖乖的去死呢?”赫尔佐格歪着头,把名为“傲慢”的汉八方古剑刺入他的脖子。

“你身上可没办法插七把刀剑啊……幸好就算是一把,如果找对了的话也能触发诺顿的炼金领域——你看,它亮了,它在吸收你的灵魂欸。”赫尔佐格冷笑,“如果你不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的话本来你不用死的。”

路鸣泽吐出一口血,他的瞳孔都涣散了,恍惚间只看到汉八方古剑明亮的剑身。

就像是镜子,每一面上都能看到自己垂死的脸。

他突然笑了,脸上像是闪着光,那是惊喜的笑,却让赫尔佐格如同堕入地狱一般后背发凉。

“镜面——不可能!”她惊呼,伸手想要拔出那把剑。

但是晚了,路鸣泽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一直留着一口气,只要让他说出一句话那么受再多的伤也无所谓!

“不要……死!”他像是一个被放出了瓶子的魔鬼一样大喊。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秒钟,赫尔佐格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以他为中心四散而去,在一个庞大的球形空间里,结成了——“域”。

分散在四周的,路鸣泽的血液和组织,像是扭转了时空一样被一股澎湃至极的力量“吸”回了这个陨石坑,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倒放一卷录像带。

···

夏弥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爱人紧闭的双眼。

她在变冷,但是无所谓了。她俯下身去,眼泪凝聚在她的眼眶。

就像是黑暗里天使低头,要亲吻罪人的嘴唇——她真的这样做了,随后咯咯笑着抬头。

时间不多了,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血在变得滚烫,仿佛龙王诺顿在她的心脏里面建起了一座白帝城那样。

夏弥哭泣着伸出尖锐的指甲割开自己的手腕,心脏收缩到极限,深青色的血流出,注入楚子航的口中。

其实按现代医学的观点来看,此刻应当注入血管,但是她是初代种,她是龙王,她就是规则她就是权威,如果她认为这样可以那么就算是世界也必须遵从。

这个残酷的世界啊……但是只有夏弥自己才知道她有多么不舍得离开这里。

但是为什么又如此的坚决呢?

熔岩一样滚烫的血浆流淌着,同时眼泪也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心脏收缩又舒张,把那传承自青铜与火的、新生的血液挤出那个容器。

楚子航的身体变得温暖了,而那个爱笑的女孩冰冷下去了,她带着笑、含着泪闭上了眼睛。

夏弥流干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她像是从头到尾地抚摸小猫的一样梳理着楚子航柔顺的头发,用手掌感受着她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

“再见……我,爱你。”夏弥磕磕绊绊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把头枕在了楚子航的肩头,抱紧了她。

她死了。

楚子航睁开了眼睛,她怔怔地望向天空,感到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然后她发现有谁抱着她。

楚子航惊恐地起身,那是夏弥,那个精致得像是雕塑或是天使的女孩,现在她已经干瘪了,更像是一个人偶或是蜡像。

嘴角有血腥味,为什么?

昏迷之后的记忆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面升起,它们来自被自己喝下的血液,以夏弥的视角呈现在楚子航的眼前。

她看到她自己伸出手,抚摸自己的头颅,感到割裂到无法想象——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吧?为什么——

楚子航感到自己的血变冷了,她的怀里抱着女孩的身体,随着姿势的改变一滴泪水从夏弥的脸上滑落,而她的脸上甚至带着笑容,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情感能让一个人在临死前做出这样的表情。

漆黑的噩梦再一次吞没了她,楚子航撕心裂肺地吼叫,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像是想要逃离这里。

但是她站住了,不知来源的暴怒扼住了她的咽喉,不成句子的狂吼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吟唱——楚子航在这一刻褪去了人的外表,狂暴的高温席卷了整个空间,青铜与火之王的暴怒降临,在火龙卷的中心楚子航拥抱着夏弥的身体升空,她的眼中一片空白。

“即便是诺顿本人……”赫尔佐格喃喃地说,她已经无暇顾及死而复生的路鸣泽了,楚子航此刻简直就像是降世的魔神一般。

突然又有狂暴的重压从天而降,不分敌我地把所有人压向了地面,只有海拉身边的数人得以幸免,可是稍远处的死侍们的骨骼在一瞬间变形然后碎裂,它们被扭曲的重力揉捏和撕扯,陷入月台和地面之中。月台也在沉降,周围的一切都在震动,巨大的裂缝贯穿整个空地。

路鸣泽被压得死死的,他刚刚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翻盘,但是现在凄惨得不像话。赫尔佐格踢了他一脚,悄悄问他:“你踏马不是有那个禁言灵的挂么?拿出来用啊!你现在不用等着下辈子用么?”

“用不了,”路鸣泽挣扎着喊道,“她现在掌握的‘权’已经超过了我们所有人加在一块!你看看你都造出了什么怪物来!”

“怪我喽?”赫尔佐格目眦欲裂,冲上去拿着“傲慢”就是一剑,把他钉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