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魔鬼

日光灯管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不时有人欢呼或者咒骂，又有人戴着耳麦柔情似水地和对面的小妹妹诉衷肠。百十台电脑一字排开，每张破损的沙发上都有一个“包夜”的兄弟，左手夹烟，右手握鼠标，红着眼睛。劣质耳机里透出节奏强劲的摇滚乐声，收银小妹照旧呼呼大睡。世间的一切嘈杂和悲欢面目聚集于此，这是朝阳区的一个地下网吧。

被认为将用心底的火燃烧世界的男人路明非，正指挥着他的龙骑兵大军登上高地，提着离子光刀的狂战士们随后列阵，黄金甲虫缓缓地蠕动向前，披着蓝色闪电的圣堂武士们悬浮在空中。

对手在屏幕上打出“GG”，片刻后退出了游戏。

路明非有点惊愕的抬起头，这还没开打呢怎么就退了？虽说自己在这里玩的这几天道心破碎的家伙也不少……但是怎么这么安静的啊？

一个人坐在路明非前方的电脑后面，正看着路明非。那是个长得乖乖的男孩，晃着一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

网吧里面的喧嚣迅速的远去，仿佛他们两个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了一样。

男孩冲路明非缓缓地招手，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

见鬼！这间网吧开在地下室，他从哪搞来的阳光！路明非心里咒骂着，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像是被强力胶水粘在了那把破旧的椅子上。

“路鸣泽……你怎么又来了？”他满头黑线，放弃了挣扎。

每次有什么大事件发生路鸣泽就会出来露一把脸，总是一副华尔街垃圾证券推销商的做派想着要路明非的四分之一条命换来他牛逼一把——但是至今他也没卖掉哪怕一次，因为事情到最后一般都是被那个帅到冒烟的白头发德国教授和她的小女朋友给三两下摆平的。

他已经挺长时间没出现了，可能也是为自己糟糕的推销技术感到尴尬吧？路明非这样想着。

“嗨，哥哥，又见面了。”路鸣泽微笑道，“这次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助了——你知道现在北平城里有多少人想要杀你么？”

“我管他去！这把我可打听好了，赫尔佐格和绘梨衣就在北平城里，”路明非像一只吃饱的海豹一样在网吧的躺椅上打滚，“反正那些龙王什么的最后都会被她们给车翻吧？我可不和你搞什么灵魂契约……没事就赶紧滚，我这忙着呢！”

“喂，你就这么没追求么？”路鸣泽无奈的看着撒泼的路明非，“没有什么人生目标么，废柴？”

“我靠！难道混吃等死不算人生目标？”路明非死猪不怕开水烫。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你的目标马上就要失败了。”路鸣泽一摊手，一张图片出现在路明非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好黑啊……”路明非感叹道，“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就对了！谁给你照那么清晰的图片去！”路鸣泽突然起身双手按住路明非的后脑勺把他凑近了屏幕的脸按了进去，路明非猝不及防之下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仍旧能听到声音。

那是狂风和暴雨在他的耳边抽打的声音！

一道闪电划过，他恢复了视觉，自己似乎是身处一条小巷的深处，感觉竟然是自己家附近那个风格。

小魔鬼就坐在身边的矮墙顶上，举着的雨伞笼罩了两人的头顶，微微晃动着他的小腿。

“哥们你幼稚不啊？不是，这是哪啊？”路明非搓动着小臂，他感觉有点冷，这个地方让他从心底感到不舒服，浑身起鸡皮疙瘩。

“嘘……”路鸣泽把一根手指举到了嘴边，又示意他往前看。

这个胡同有一个拐角，路明非探出头去往外看，有两个穿着雨衣的人影就站在外面，看身形像是两个女人，大雨打碎了她们交谈的声音，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两个人是谁。

稍矮一点的女人抬起了手点在另一个人的胸口，那件雨衣诡异的扭动了一下，掀起的兜帽让路明非看清了那张脸——是赫尔佐格？她和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搭话？为什么？

路明非的大脑宕机了一下，然后还没等他恢复过来，他就看见远处那张平静的脸一下子扭曲，破裂，然后她整个人破碎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花朵，残余的猩红色组织不成样子的坠落，被雨水冲刷到巷子的深处！

高傲的声音穿透了雨幕传到路明非的耳朵里面，一字一句清晰的可怕，“就凭你也想打败龙王？”

路明非全身汗湿的从电脑桌前苏醒，呆呆的愣了两秒钟，然后起身：“老板，把这几天的账结一下。”

“好嘞老弟……你这脸上怎么回事？”老板先是笑容可掬的过来，然后一脸惊讶的问他。

“哦？啊！”路明非瞅了一眼漆黑的显示器，自己的脸上有大片的点状印记，用手抹一下是触目惊心的红，“番茄酱！番茄酱呲着了……一会借用一下厕所。”

网吧昏暗的洗手间里面，他抹了一把脸，然后盯着镜子里面自己苍白的脸。

赫尔佐格早就死了？那现在到处游荡的赫尔佐格教授到底是谁？路明非没有去考虑路鸣泽会不会骗他，那个场景太真实了，简直就像他亲临现场一般。

就凭你也想打败龙王——龙王？赫尔佐格是龙王假扮的！北平城里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杀了我……赫尔佐格杀死的那些龙王……现在都去了哪里？

路明非缓慢的打了个寒噤，如果说所有的龙王都没有死——诺顿、康斯坦丁、两个风王、两个山王……

六个龙王！

他们就藏在北平城里？不行！我得找到凯撒老大……楚师兄也行！

路明非在洗手间门口突然刹住了脚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突然就攫住了他。

凯撒、夏弥、塔尔菈、楚子航、赫尔佐格、绘梨衣，除去正常入学的自己、诺诺和零，正好还剩六个人，其他人不是由男变女就是与赫尔佐格关系密切。

记忆中温和的笑脸突然变得面骨突出而狰狞了，一层阴影笼罩在路明非的心头，他慌不择路的冲出了网吧。

路明非身后的大门被路鸣泽绅士的闭合了，他就在原地微笑着看着路明非在阴云笼罩的北平城中狂奔，黄金瞳里飘动着金色的光，映出城市上空飘摇的龙形。

“要下雨了。”他如是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