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戏开场

这是日出时分，火红的云霞燃烧在天际线上，太阳像个煮熟的蛋黄似的，慢悠悠地浮起，楼下环路上的车流密集起来。

塔尔菈和楚子航慢悠悠的走在宾馆的楼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生父楚天骄在一场台风中载着你开上了一条不存在的高架路，然后你们在那条路的尽头遭遇了北欧神话里的主神奥丁？”塔尔菈猛吸一大口豆浆。

楚子航点点头，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些黑色的、看不清脸的人影，还有那场逃不掉的暴雨。

这些画面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里闪灭，像是台破旧的手摇放映机在播放电影。

“奥丁已经死了。”

漫不经心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起，但是却起到了像那台放映机上挂载的胶片突然被一道闪电给融化了一样的效果，楚子航震惊的偏过头，只看到塔尔菈低头扒拉着手机屏幕。

“祂——死了？”她不可置信的压低了声音。

“是的，祂死了，他的国度被屠戮，他的肉体被毁灭，他的精神被炼制成贤者之石……千年的基业一朝倾覆，万年的大计毁于一旦。”塔尔菈举起手中的手机，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像是用某种肩扛式摄像机拍摄的视频，画质精细的像是cg动画，而内容触目惊心。

画面里无数龙形的身影起落，每一次升起身后都拖出长长的墨色血痕，那些分不清脸的黑影仓皇的逃窜着，它们明明有着能够与迈巴赫媲美的急速，但是在那些铁青色的龙影面前简直像是无力软弱的靶子。

楚子航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貌美的龙侍张开了双臂和膜翼从天空坠落到画面的正中，她修长的双腿并拢刺入地面，就有墨色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溅射出来，她冲着镜头妩媚的笑，身后无数和她一样的身影一刻不停的杀戮。

简直是地狱，但是楚子航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她认出来了，这些死侍此刻还未曾披上黄金，但是她们毫无疑问是赫尔佐格的造物，那些巨大的爪和蝙蝠一样的膜翼——也许还要算上修长的大腿和姣好的面容，如此的熟悉，好似故人重逢。

画面一转，奥丁在城市的边缘出现了，他无言的站在高架路的尽头，依稀可见那八足的骏马和亮蓝的披风，随后手机黑屏视频结束，光滑的屏幕里映出楚子航空白的脸。

“然后呢？”倒影里的楚子航无声的开合着嘴唇。

“下面的事情呢？只录了这点么？”楚子航简直快要窒息了，明明，明明就快要到了——再给我看一小段吧，求求你了就看一眼……

“下面没有了，马上就要打龙王了还录什么像！”塔尔菈无情的收起了手机，“我妈妈当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好吧。”楚子航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应当是高兴还是悲伤。

“往前看啦，少女……”塔尔菈嘟嘟囔囔的推开了行政套房的门，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宾馆的门口，“生活其实很美好的。”

门后是面若冰霜的俄罗斯少女，她冷漠的仰视，视线跟随着她黑发的爱人的运动轨迹下移。

塔尔菈进门后的一瞬间就跪在了地上抱住了零赤裸着踩在地上的小脚，她这才想起自己急着出去吃饭居然忘记了带上自己的女友。

零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于是冷漠的抬头看着杵在门外的楚子航，黑长直少女举起双手，“只是吃个早餐。”

“我也没问你们出去干什么了。”零的语气像是结了霜，楚子航顿时语塞。

“起来，你挡道了。”她又低头看着下方的塔尔菈。

塔尔菈举着零的脚踝保持跪姿平移了半米。

“我说的意思是，放开我。”零无语的扶额。

一身的牛劲……而且脑子不太好使。

···

地铁的灯黑了，一片短暂的惊呼声，几秒钟后灯重新亮了起来，昏昏欲睡的赵孟华睁开了眼睛。

地铁轰隆隆地继续前进，广播里说只是一次意外断电，一切正常，请乘客们不要惊慌。赵孟华看了一眼门上的路线显示，下一站就是中关村。他的目的地就是中关村，他昨天晚上跟一个哥们喝多了，睡在人家宿舍，这是赶回北大。要不是正赶上堵车高峰，他才不愿意在地铁里跟一群人挤来挤去，就算北平这里没司机接送，他也可以打个车。

正好顺路去修一下手机。他的电话簿调不出来了，大概是存储卡坏了。

该换乘了，他摇摇晃晃的起身。

地铁换乘通道里没什么人，他有点心慌，一路小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电动扶梯缓缓下行，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

赵孟华扫了一眼墙上的框架广告，惊讶地发现广告都被撤掉了，只剩下空空的广告位。满地都是报纸碎屑，好像好几年没人打扫了。

赵孟华不太坐地铁，抬头看了一眼路标。他隐约觉得路标有什么不对，但没放在心上。地下通道曲曲折折的，越往里走，地下的纸屑越多，好像有一辆满载废报纸的车刚从这里经过。

前面居然出现了检票闸机，可是赵孟华记得自己没有出站，换乘不需要再买票。但是就只有这条路……地面微震起来，应该是地铁正在进站。

赵孟华左右一看没什么人，心一横就从闸机下面钻了过去。根本没人来过问，他心里有点窃喜，一路跑到月台上，进站的地铁刚刚停稳。随着刺耳的“咔咔”声，锈蚀的轴承转动着，车门打开。

赵孟华抬头看了一眼这列地铁，全身恶寒，死死地收住了步子。

列车黑着灯，他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是坐满了人还是空无一人，但他忽然发现整个月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男女的声音消失了，一直觉得地铁站里三三两两的还有些人，现在才发现其实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这个地铁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

地铁站也不对……赵孟华慢慢地仰起头，日光灯管一闪一灭，粗大的立柱撑起高高的穹顶，水磨石地面，楼梯两侧是刷了绿漆的铁栏杆。一切看着熟悉又陌生。

赵孟华猛地低头，看见列车残破不堪的外壳上，用红色油漆刷着“1号线”。

1号线？赵孟华猛地一哆嗦。他怎么可能看见一号线的列车？中关村地铁站在4号线上！列车都是全新进口的！

但不止是列车出了问题，地铁站也是1号线的模样，北平最老的地铁，站内还是俄式风格，宏大空旷，月台上吹着冷风，日光灯照得人脸色惨白。

赵孟华抱着头慢慢地蹲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到那些空白的广告位，满地的碎报纸，还有油漆剥落的路标牌。那些被他忽略的异常都想起来了，随着他深入地铁站，现代的痕迹都逐步被抹掉，他从2010年的4号线地铁站进入了上世纪70年代的1号线地铁站，一切都是平滑过渡，时间在漫长的走道里被一点点拉了回去。

地铁列车仍旧等在那里，洞开的车门好像等着它唯一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