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榕城4

交易达成,老头开了门,邀请方何二人进来。

屋内的布置和寻常人家差不多,只不过原本应该是电视柜的地方被改造成了神台,神台上供奉着三清道祖,两边各一盏长明灯,香火烧得正旺。

方苡看着书架上陈列的各式各样的法器,默默点了点头。

嗯,是正常的封建迷信的味道。

老头将方苡拉到神台前,一句话也没说,用手沾了些神台上的清水涂在眼皮上,左右手各伸两指合拢,口中默念咒语。

老头明明闭着眼,方苡却觉得有一道视线将他笼罩起来,透过他的肉体将灵魂都看通透。

“跟了一只借运鬼。”老头睁开眼睛,鄙视道:“何一隅,这你不能收?”

“一个女鬼,看着挺可怜的,没害过人,也没意识,不知怎么就跟上他了。”何一隅解释道。

老头哼了一声:“谁叫你小子不练基本功,你说说,有哪个道士不会超度?你真是丢了我们宗门的脸!”

“正是因为只要是个道士都会超度,那我还学来干什么?没什么意义了。”何一隅在小八仙桌旁坐下,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苡不想听师叔侄俩的无谓争辩,他只想快点解决自己撞鬼的问题。

“大师,您看怎么办?能不能超度了这个女鬼?虽然她没恶意伤害过我,但自从被她缠上,我没一天过得安宁的。”方苡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您看我的黑眼圈,都是因为它!”

(柯杨阳、小鬼婆:举报!明明是因为打游戏!)

何一隅翘着二郎腿摸着茶杯底,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情。

老头掐指算了算,自言自语道:“腿是被卡车撞断的,气是在救护车上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也是个可怜人哟。”后半句大概是在感慨那个女孩吧。

老头拿了个纯白的纸人,问方苡:“出生年月日时?”

方苡一一答了,老头换算成干支历,写在纸人身上。

方苡奇道:“怎么用的是我的生辰八字?不是应该用女鬼的吗?”

老头来到书桌前,拿起毛笔画接引符,边画边解释:“你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要不然借不了你的运。”

画好了符,老头开始围着方苡绕圈,边絮絮叨叨念一些听不懂的咒语,然后用一把桃木剑挑起符纸贴在纸人身上,左手结了个手诀,闭眼道:“成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符纸自燃,连带着纸人也被燃烧殆尽。

接引符可招来鬼差,老头摇响三清铃,为鬼差引路清道。

窗外刮起一阵风,把老式窗户的窗框吹得嘎吱响。

虽然方苡什么也没看见,但听着风声逐渐变小远去,他还是明显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身体都轻松了些。

屋内三人都没出声,像一种无言的默契。

“咳!”老头首先打破沉默,他让方苡先坐会,他去拿收款码。

方苡看向何一隅:“这就成了?”

“成了。”

“不需要起个坛做个法什么的吗?至少换套衣服吧?”

“钱太少了,不配起坛。”何一隅耸耸肩:“至于他的道袍,上一次穿还是两年前回老家喝大师伯小女儿的出嫁酒。”

……行吧,当我没问。

从六师叔那出来,方苡舒展了下脖颈和肩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入黑了,颇有年岁的街灯半亮不亮,迷迷蒙蒙的,挺有氛围感。

方苡惊奇地发现,入夜之后老街的人流反而多了起来。

只不过往来的大多是些中年男人,少有妇女或年轻人,就算有,也是骑着电动车或低着头匆匆走过。

老街的异样没能引起方苡的注意,解决了心头的一件大事,方苡闻到什么都觉得香,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吃。

对街有个烧烤摊子,已经热热闹闹坐了两桌人,方苡踮起脚拍了拍何一隅的肩,“走!哥请你吃烧烤。”

何一隅顺从地走了过去。他从不在意辈分,毕竟辈分高的回乡下是要给别人发红包的。

“哎!两位帅哥!烤点什么?腰子来两串?还有我们的招牌——要不要来一份?”招呼他们的是个跛脚的男人,一看到俩人就迎了上来,露出一脸油腻的笑容。

“各种牛羊肉和海鲜都上点,腰子就不要了,对了,你们的招牌是什么?”方苡看了眼菜单,“这个——炭烧猪小弟是什么?”

何一隅一口酸梅汁喷了出来。

方苡:?

“炭烧猪小弟嘛,就是我们的招牌,来这里玩的男人没哪个不想尝尝的。帅哥,你们要……”

“不用了,按他刚才说的上就行。”何一隅打断男人的话,“再来点素的。”

“行,年轻就是好啊。”男人嗞着个大牙花,快速写了单。

等男人走后,方苡凑过去问何一隅:“猪小弟是什么?”

何一隅正在擦溅到桌上的酸梅汁,头也不抬:“你想吃?”

“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想吃个屁。倒是你反应这么大,我好奇。”方苡一脸迷之微笑,“你是不是吃过?”

何一隅木着脸,“没吃过。”

“那我叫老板上一份给你尝尝?”方苡得寸进尺。

何一隅停下手上的动作:“谁点的谁吃。”

方苡“切”了一声,在他聪明的小脑瓜高速运转下,已经猜到猪小弟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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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单方面宣布你是榕城第一大胃王了。”方苡撑得难受,扶着一边的路灯看何一隅清扫战场。

何一隅放下最后一根签,拿纸巾擦了擦嘴,“我劝你别站在路边。”

方苡道:“为什么?”

因为会有人来问价。

没等何一隅把这句话说出来,就有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了过来,一把搂上方苡的肩,“一晚上多少钱呀?”

方苡吓一跳,反手推开男人:“你谁啊!草(一种植物)!

男人踉跄了几步,似乎觉得方苡的反应很好玩,又冲了过来,箍住方苡的腰身,醉醺醺道:“怎么还是只小野猫啊~”

醉酒的人力气极大,方苡怎么也挣不开。

何一隅翻了个白眼,过去捏着男人的手把他拉开:“搞错了。”

手腕被一股巨力抓着,男人的酒一下醒了九分,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哎哟哎哟”地跑开了。

“你怎么放他走了!”方苡气呼呼道:“我还想教训教训他呢!”

“得了吧,就你还教训呢。”何一隅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倒了小半瓶来洗手,“也不怪人家,谁叫你站路边呢?”

“站路边怎么了?站路边碍着他了?这路他家的?”

“你看看站路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方苡扭头四望,昏暗的路灯下,每隔一段距离便站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离得近的那个还能听到她和路人调笑的声音。

“......大哥,要不要到我那去坐坐......”

???

何一隅慢条斯理地擦擦手:“这条街叫‘小花街’。”

方苡嘴角抽搐。

“一整条街都是。”何一隅补充道。

……

腐朽!

落后!

违法!

犯罪!

迟早要叫扫黄打黑来这里给它清扫了!

当代四有好青年方苡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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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的事情已经解决,何一隅问方苡还回不回五井巷,方苡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疯狂摆手:“我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回那个鬼地方吧,我又不像你那么厉害,万一再招惹上什么东西,我可承受不了。”

方苡已经打定主意了,要和一切非正常事物永久性划清界限,他要重新拥抱科学,拥抱真理,生长在红旗下沐浴在春风里,投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何一隅点点头,“尾款转我吱护宝,咱俩就两清了。我的联系方式你留着,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打住!没有下次!”方苡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我觉得咱俩以后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我会继续我咸鱼且平淡的一生,您就爱干啥干啥去吧。”说是这么说,但方苡还是在自己的话中品出一丝flag的味道,想了想,还是找补了一下,“我觉得你当道士还是很有前途的,好好干,争取做到圈内第一。”

虽然不知道道士的圈子有多大水有多深,但鼓励他做到圈内第一总是没错的吧,方苡想。

何一隅一本正经地看着方苡,道:“通常来说同一群人里倒霉的不可能只有一个,如果你有什么朋友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打个九八折。”

方苡嘴角一抽:“......”您这折有打的必要吗。

何一隅走后,方苡就近找了家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坐车回去了。

虽然榕城是座旅游城市,但他实在不敢乱逛,毕竟不知道榕城里有多少个五井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