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活了七百多年,在希摩拉血族里好不容易才一步步爬上位,通过了层层考验,成为新一代血皇的亲信,担当四大首席骑士长之一,虽然算跻身高层,可这种任人差遣的日子过久了也难免会心生妄念,说不清是打从何时起,他开始觊觎血皇的王座,毕竟谁又会甘心一辈子都对别人俯首称臣?更何况是像他这样永生的存在。然而尤拉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一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直到后来有一伙末卡维血族的权贵洞穿了他的心思,通过牵线搭桥的方式找到了他,跟他暗中达成一笔交易。尤拉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当时他还真以为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可以进阶获得无穷强大的力量,结果到最后他才发现所谓的结盟不过是个圈套,从头到尾都是骗局,他被那些混蛋狠狠地利用了,他没能成为新王,反而成了被全族追杀的叛徒。
“唉,算了算了,钥匙的事我会再想办法。”铁面人摆摆手,“只要钥匙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就还有抢过来的可能,只是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真的还有可能吗?”尤拉问,铁面人曾向他炫耀过自己的情报网,说在这地球上无论哪方势力都埋有他的眼线,他缺的不是情报,而是干活的人。
“替我干活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而且都比你靠谱得多,后面的事就暂时不用你这个废物掺和了,只是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你自找的,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好好反省下自己吧,但也别忘了提防外面那伙驱魔者,他们的作风有多硬气你也见识过了,既然知道你藏在这里,那就不可能善罢甘休,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找到入口的。”
“他们只是人类,我随时都可以杀光他们。”
昨晚那伙滑翔机骑手就是驱魔联盟的部下,这个人类组织以猎杀吸血鬼和狼人为使命,成员遍布全球,而且跟血族和狼族一样,已经秘密存在了好几千年。
“所以我才说你蠢嘛,干掉他们是很简单,可是干掉这一批,他们又会派出数量翻倍的第二批,火力更强的第三批,而你只能守在这里跟他们玩躲猫猫,那最后肯定还是你这边先招架不住,所以就尽量维持现状吧!”铁面人双手撑腰,向后挺了挺脊柱,“我会给你补充些人手的,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些卵已经发货了,满八十送二十,足足一百颗,下次再给你带过来。不过你可别忘了,培育这一百颗寄生卵需要一百个宿主,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小宝贝了,绝对是混沌时代最巅峰的生物武器,肯定不会像你那些低能手下,那么容易就当炮灰,不过它们食量也很惊人,你别饿着它们才行。”
“希摩拉那边有动静吗?”尤拉冷冷地问。
“还能有什么动静,就一直在遮遮掩掩呗,你搞政变虽然失败了,但你弄到手的那两块筹码可了不得,已经多少动摇到希摩拉血皇的统治根基,他们当然觉得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看笑话的人可就多了。”
“他们肯定还在想方设法地找我。”
“放心吧,虽然驱魔联盟知道你藏在这里,可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只是把你当成一个草菅人命的大混蛋,就想送你早点下地狱,也没可能跑去给希摩拉通风报信。”铁面人歪着脑袋看向尤拉,“你只要把那两块筹码都盯紧了就行,哪怕希摩拉的人真的找上门来,看在那两块筹码的份上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嘛,就算是你老东家希摩拉血皇亲自出马,我也有把握跟他过上几招。”
尤拉心想何止是过上几招而已,以铁面人的实力说不定还可以打败血皇,不过尤拉觉得铁面人对夺权称王这种事没有兴趣,否则他早就去做了,而铁面人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尤拉也看不出来,也许他只是想看着这个世界燃烧。
“光逝的人昨晚追我追到了鬼雾山,说不定他们还会找过来,本来我以为他们不可能逃得出这个领域,可我低估了他们的能耐。”
“你除了可以低估你自己,谁也别低估。”铁面人又摇头叹了口气,“他们可是光逝的王牌,你没死在他们手上已经算幸运了,既然他们已经成功抢到钥匙,那再来纠缠你的可能性也不大,你就别顾虑这些有的没的。”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卵给我。”
“都说下次再来的时候,难不成要我寄快递吗?你这地址哪家快递公司能送?”铁面人冷笑一声,又抬头看了看穹顶,“我想我差不多该走了,每次来这里都特别耐不住性子,不想待太久,你知道的,我这人时间观念很强,最怕就是迟到,而这里的时间流速好像越来越混乱了,上次来的时候比外面要快上五六倍,这次又变慢许多,我都不知道现在外面是天亮还是天黑。”铁面人剃开了挂在胸前的金制圆形怀表的表盖,上面的秒针几乎凝固不动,“看来这个空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所以这里最终会坍塌吗?”尤拉也抬头看向穹顶。
“异能量也是遵从能量守恒的。”铁面人回答,“维系这个空间的异能量虽然强大,但并非无穷无尽,几千年来它一直在损耗,所以迟早会有坍塌的一天,不过即便坍塌了也只是又跟地球上的时空衔接回去而已,要不了你的命,最大的问题是一旦坍塌,这个地方就完全暴露了,到时我们的唤醒计划也大概率会泡汤。”
“没办法给它补充能量?”尤拉收回了目光。
“补充能量?”铁面人发出呵呵的笑声,“说得简单,你以为把士力架糊到墙上就能给它补充能量吗?这空间可是长老打造出来的超级囚牢,用来囚禁那些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东西,设计精巧得很,想要接近它的能量源就要找到那道‘门’,而想要打开那道‘门’也同样需要钥匙,所以没有钥匙就别想了。”铁面人说完朝大殿出口的石拱门迈步走开,吹着口哨,一边把假钥匙随手向后一抛。
尤拉接住了假钥匙,暗暗咬牙,然后五指倏地握成拳头,像蹂躏纸团那样将假钥匙碾压变形,直至破碎……
铁面人走在幽暗的过道上,悄无声息,在他两边是一间又一间的铁栏牢笼,而关押在里面的都是些女人和小孩,全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什么动静。这些人类就是蝙蝠骑士团抓回来的食物,都是失踪的无名区居民。他们中间几乎没有能活过一个月的,死后连尸体都成了巨型蝙蝠的腹中餐。尤拉原以为不过是失踪一些贫民窟居民,应该不会引来多少注意,但还是被驱魔联盟盯上了。
驱魔联盟从这些失踪案里嗅到了恶魔的气息,于是派人暗中跟进调查。很快,他们就掌握到幕后黑手的作案规律,他们知道所谓长翅膀的恶魔其实是一群骑着蝙蝠的吸血鬼,时常在深夜凌晨出没,而且就潜藏在鬼雾山中,不过他们没办法追踪到具体位置,因为鬼雾山的电磁场异常混乱,雷达在这里完全起不了作用,所以后来他们又派出一支代号“鹰”的武装滑翔机队,长期驻扎在鬼雾山的边缘地位,伺机而动。两个多月来鹰队已经跟骑士团交手了不下十个回合,但至今都没能找到这座“异维空间”的入口。
在其中一间囚禁着人类的牢笼里,有个蓬头垢面的少女蜷缩在墙角,怀里还抱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们俩几乎衣不遮体,全身上下都是吸血鬼留下的咬痕,就像被群蛇疯狂缠咬过似的。少女轻抚着已经疲惫入睡的小女孩脑袋,脸庞上透着死灰般的绝望,她们已经被圈养在这里快两个星期,吃的都是些没烤熟的兽肉和野菜,然后看着同间牢笼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咽气死去,相信不用多久就会轮到她们。她们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人来救她们……不可能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来救她们……少女伸手摸着戴在自己右耳上的珍珠耳坠,无声地流下泪水。
过道两侧的牢笼变得越来越大,而关押在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怪物,其中有长出上肢和犄角的巨型蛇妖、体态魁梧如山的牛头怪、全身覆盖鳞片的翼爪兽……还有大批七八米高的四臂巨人,全都甲胄覆体,手持巨锤或双刃斧,差不多是一个兵团的数量。不过这些怪物有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它们已经彻底石化了,看着如同一座座巨型石雕,无论它们曾经有多暴虐,如今都只能在无尽的时间旋涡里保持一动不动。
铁面人来到了过道的分岔口,在他右手边的过道尽头,黑暗之中,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铁栏后静静盯着他,眨也不眨。铁面人驻足跟那双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摘帽弯腰,朝那双眼睛的主人行了个毕恭毕敬的脱帽礼,面具下的脸庞在暗暗窃笑。
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是其中一块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