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才

马喆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本官的人生格言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否会增加岁入,不妨找一县之地试一试,如若征税征得的多了,百姓也欢迎新政,就说明新政深得人心。

若是征得税没多多少,甚至还不如原来的征税方式,百姓还怨声载道,那就说明新政不得人心,坚决不能施行。

我们在这房子里说多少都没有用,前朝诗人陆放翁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做事的态度。

杨大人反对的有理有据,不管最终的结果是对是错,都不妨碍杨大人的一片‘公心’。

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因为这些措施在兴化都有实施,效果还很不错,百姓也非常拥护,至于这些政策放到大明的土地上能不能行,本官不清楚。

毕竟‘橘生于南为橘,橘生于北为枳’,或许在兴化是善政,到了大明治下就成了恶政也说不准。”

都是读书人,谁还能听不懂马喆话里的阴阳,这番话算是将大明这些文官彻底得罪了,合着他们这些人就是那生于北的‘枳’吗?

朱棣不想群臣与马喆发生更大的争论,及时开口道:“朕请马先生来镇江是为叙旧,诸位都散了吧。”

将众臣都打发出去,朱棣又吩咐郑和悄悄将夏原吉请回来。

等夏原吉再次返回花厅,朱棣看向夏原吉道:“朕知你少时家贫,不同于其他人,夏爱卿也认为新政不可为吗?”

夏原吉沉思了良久才开口道:“陛下,新政可为,但却不是时候,我朝现在需要稳定,大明现在经不起动荡了。”

朱棣与马喆对视一眼,嗯!眼神对了,这是自己人,能处。

“夏爱卿详细说一说,为何现在还不是时候?”

“陛下!任何时候新政必然是扶起一批人,打掉一批人,以地征税,不以人征税,很明显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陛下现在有多少可以支持陛下推行新政的人,若是支持新政的人太少,新政根本就推行不下去,前朝的‘熙宁变法’就是如此。

朝廷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推行新政不是为民,而是害民。”

“夏侍郎认为什么时候才是推行新政的时候?”马喆开口问道。

夏原吉看向问话的马喆,沉声道:“马先生何必明知故问,想必马先生也跟陛下说过现在不是施行新政的时候吧。”

果然任何时代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包括杨荣在内,大明最顶尖的聪明人,你可以说他坏,绝对不能说他菜。

“既然夏大人认为新政能够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除了有足够的人才之外,实施新政的前提是什么?”

“大明现在的赋税征收非常繁杂,百姓种什么朝廷就收什么,有时候朝廷收上来一堆的东西,却没什么大用,堆在仓库里发霉。

有时候又因为各种粮食的折价问题让胥吏钻了空子,经常做出害民之举,想要实施新政前提之人就是必须统一钱法。

将所有税赋都折算成银钱,朝廷只收银钱,不收粮食。眼下百姓困顿,手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财用于交税。

若是贸然实施新政,统一钱法,百姓为了交税不得不贱卖粮食,新政不但减轻不了百姓的负担,还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这便是矛盾的所在,朝廷实施新政目的是解决国库空虚,而实施新政的前提又是百姓手中有钱。”

“夏大人有没有想过,想要以土地为税基,统筹一税制,得罪的是天下所有的读书人,若是读书人反对新政这新政还能实施的下去吗?”

夏原吉微微摇头道:“形势比人强,只要大势在朝廷,地方上区区反对的声音不足为惧,最难的不是有人反对,而是朝廷无人可用。”

“人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陛下靖难的大军还没有解散,这么多的士卒急需安置,只要仔细培训一番,放到地方上,就是很好的基层官吏。

而且朝廷也不需要一下子将新政全部铺开,完全可以挑选几个阻力小的地方先行推行,在实施的过程中找到其中的不足,加以改进。

任何政策的实施都不该是一成不变,而是在施政的过程中,灵活掌握,适时进行调整,这就需要朝廷有一批年富力强,且愿意为国为民做实事的中坚官员。

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我看来培养大批量合格的官员更加难得,大明这么大,总有几个天才出现,但大批量的合格官员则需要一整套的官员培养制度。

大明的选官制度,或者说自汉以来,华夏的选官制度就出现了问题,一味地强调经史子集,只能培养出大量善于内斗的权谋家,而不能培养出合格的官员。

就拿大明来说,选官的基本要求应该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而不是抱着《四书五经》不放,似乎学会了四书五经就能万事不愁。

然而事实上真的如此吗?夏大人擅长理财,是大明非常出色的理财大家,可夏大人扪心自问,你的理财能力是读《四书五经》学到的吗?

整个户部的官吏最缺的不是会读《诗书》的,而是缺会算账的,懂理财的,会核算工程成本的......”

夏原吉本身是从太学生入仕,与马喆以秀才的身份运作做了兴化县丞一样都不是正途出身,在科举入仕的进士官眼里,非正途官天生就矮上一截。

只不过洪武后期,朱重八杀心太重,让许多读书人心有余悸,宁愿在家赋闲,也不愿出仕。夏原吉正是那个时候凭借专业能力从太学被简拔出来,受到同样重视理财的上司郁新的赏识,仕途平稳,短短十多年时间便升到侍郎高位。

这样一位专业官僚,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专业人才的重要性,明白是一回事,选择又是另外一回事。夏原吉毕竟是《诗书》的受益者,他若不读《诗书》,也就没有资格进入县学,以通《诗》直接参加会试,落榜后还能入太学学习。

可以说夏原吉同样是《四书五经》的受益者,他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诗书》。若是开放各个学派的学子都能参与到官员的选拔中,儒生的名额还剩多少。

毕竟大明的官位有限,僧多粥少,儒生自己都不够分,又怎么会舍得分给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