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队伍刚一进入京城大门,便得到了皇帝的传召。
天色未明,朝堂上烛火摇晃,皇帝脸色晦暗不明。
“欧阳祁。”浑厚沉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如雷声滚滚,将人心震得发颤,“朕是如此信任你,放你去碧湖镇历练,想着等你归来,委以重任。”
说到此处,声音停顿片刻。
刀锋般冰冷的视线落到了俘虏中某人的身上。
“可你却勾结妖界,草菅人命,杀戮忠臣,意图谋反,白白辜负了朕的一番期盼。纵是判你个千刀万剐的极刑也不足为过!”
说罢,一位刑官便从暗影中缓缓走出。
银色的刀在烛火中折射出森森冷意。
“皇上,微臣自知难逃一死。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请君上听我一言!”说罢,俘虏中那个须发花白的男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脑袋紧贴着地面。
“讲。”
高高在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皇上或许有所不知,碧湖镇中那些所谓的忠臣,不过是一群只会敛财的庸才!”
话音落地,朝堂中落针可闻,“他们说妖族嗜血,不可与人共存。近年来,妖族频频冒犯边境,臣与之对话,同意了他们与人共存的诉求。据臣亲眼所见,妖族百姓十分和善,在碧湖镇中与人们相处和谐……”
话未说完,脑袋便被一方飞来的砚台击中。
头破血流。
龙椅上,皇帝震怒。
“妖言惑众!先帝与妖族奋战数十年,你可知妖族屠了我多少城池?!大战中牺牲者数不胜数,才终于将妖族镇于赤域之中。你享受的,是他们用血泪换来的和平!自古以来,人妖势同水火,怎可兼容?”
“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传我令去,欧阳祁意图谋反,诛九族。其余俘虏,流放边北,纳入工籍,永生永世不得踏出边北半步!”
面对暴怒的君王,朝堂上鸦雀无声。
欧阳祁面色平静地被压了下去,只有那个长着狼耳的俊美少年仍在破口大骂。
昏君,暴君等词语一个劲地往外冒,将众大臣听的脖颈发凉。
“那是谁?”终于,皇上冷冷开口,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暴戾。
曾清点过俘虏的士兵站了出去,朝着龙椅上行了一礼,“回皇上,此人名为周屹川,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是江湖侠士,现担任碧湖镇叛军首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皇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少年身上。
片刻后,声音响起:“割了他的舌头。”
“是!”
刑官接下命令,拿起刀,步步逼近。
就当他站到少年身前时,一道剧烈的白光闪过,晃得人睁不开眼。
只有沈屿白,依稀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光散去,待到众人视线恢复,周屹川早已不见了身影,刑部尚书的喉头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御医跑了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片刻后,长叹了口气。
没了。
城门封闭,军队被紧急征召,在京城中搜寻逃走的少年。所有的俘虏也被立即处死,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城外,某座荒山脚下。
看着山上缭绕的云雾,沈屿白刚想进山,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去,在一处破损的墙壁后,窥到了一抹红色。
悄悄走过去,果不其然拎出了一只孟洛衡。
不等他开口责难,那人便打算先发制人:“你不知道守城那些士兵有多贪!我唱那么多年的戏,还差点给不起出来的费用……我只是想跟着你……你可不许骂我!”
沉默片刻后,沈屿白叹了口气。
“随你吧。不过忠告一句,我们行伍之人朝不保夕,几乎没有未来可言,你不要有什么太大的希望。”
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山。
听着身后匆匆跟来的脚步声,沈屿白的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他并非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早在他报名入伍时,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便能大致猜到一二。
这份喜欢因何而起,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
正如他所说,行伍之人行军打仗,过的几乎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抛开这点不谈,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他们两个男人,迟早要娶妻生子,又如何长相厮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登上蜿蜒曲折的山路,穿过层层云雾,红色的身影被渐渐甩在身后。不久后,他便进入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又走了一刻钟,他终于来到了那片熟悉的空地。
两张床,一张桌子,一方堆满杂物的石台。
鹤发童顔的老者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饮茶,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来访,声音平淡:“你果然来了。”
那是他师父,方知玄。
“师父!”
沈屿白抱拳行礼,却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以及一对黑色的狼耳。
心中震惊不已,“今天……真的是您?!”
闻言,方知玄也只是缓缓点了点头,用平静如水的声音,说出了几乎将沈屿白世界动摇的话语:“屹川,向你师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