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灵望着淳于琼远去的背影,面色凝重的朝令狐邵说道:“令狐主簿!不得主公军令,便擅自进军代县,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令狐邵眼皮一搭,抬眼瞟了下惆怅不已的朱灵,忽然笑道:“朱将军过虑了,如今代县危急,若大军不进驻代县,恐怕窦敬会生异心啊!
而一旦王煊拿下代县坐稳代郡,其势必会威胁冀州北部,这是袁公绝不容许看到的!
如今幽州大战在即,冀州绝不能再生出半点差错,否则你我都难辞其咎!
所以淳于将军此举虽说是违背袁公军令,但却是形势使然,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将军应派出快骑向袁公禀报此事!”
“嗯!令狐主簿说的也是,那就这么办吧!”朱灵沉默片刻后,微微颔首。
翻过天后,广昌北门外,一万袁军迎风肃立。
在这一万军之前,淳于琼傲立马上,身边更是有百余亲卫环绕。
淳于琼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面色冷峻,双眸凝视着前方,透露出一股威严与自信。
望着眼前的一万雄兵,淳于琼心中豪气万丈,仿佛已经看到了王煊兵败身死的美好景象。
片刻之后,淳于琼勒转马头,手头大刀猛向前一指,大声喝道:“出发!目标代县!”
随着这一声高呼,淳于琼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马鞭,身下骏马如离弦之箭向北疾驰而去。
而身上的披风更是随风舞动,猎猎作响,真是好不威风!
一万袁军阵前的朱灵,看着已经跑远的淳于琼,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朱灵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此次北上代县凶多吉少。
朱灵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种阴霾,但却挥之不去,顿感一阵烦躁。
片刻之后,朱灵深吸一口气,又振奋了一下精神,随后命令大军启行。
幽州,上谷郡,广宁。
这里是上谷郡乌桓大人难楼的老巢,上谷郡乌桓是乌桓诸部中仅次于辽西乌桓的大部落。
难楼麾下直属有九千余帐,顷刻之间便可聚起万余精锐的乌桓骑兵,但是威名却是远不如辽西乌桓。
原因就在于广宁西北就是大汉护乌桓校尉部,驻扎数千汉军,震慑上谷郡乌桓不敢有丝毫的越轨举动。
只是在大汉熹平六年,鲜卑大首领檀石槐几乎全歼汉灵帝刘宏派出的三路数万汉军精锐。
自此,汉庭威望大跌,塞北各族胡人蠢蠢欲动,其中上谷郡乌桓也是时不时的做出一些不轨之举,来刺激汉庭的神经,挑战大汉的底线。
尤其是黄巾起义之后,大汉实力大损,乌桓诸部更是越加放肆,时常南下攻略汉地。
而在护乌桓校尉刑举被阎柔取而代之后,难楼才终于去除枷锁,愈加嚣张跋扈。
尤其在去年,辽西乌桓蹋顿联合难楼举兵南下,如蝗虫一般横扫幽州大部。
而新任护乌桓校尉阎柔,却是自始自终不敢有任何举动,若非乌桓联军兵临蓟县城下,幽州牧刘虞强令其举兵助战,阎柔绝不会动兵分毫。
但是今日,已经如日冲天的乌桓雄主难楼,却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当头棒喝。
此时,上谷郡乌桓王帐之内,皮肤黝黑、长满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难楼,正在愤怒的咆哮。
帐内四周跪伏着一众乌桓大将,全都是额头触地,屁股撅着老高,恭敬至极。
而在王帐中央,一名黑衣人躺在名贵的地毯上,身边更是流着一摊血迹。
此人便是代县县令窦敬派来向难楼传递消息的黑衣死士,只是难楼闻听惊人的消息后,大怒之下,拔出弯刀结果了黑衣死士的性命!
难楼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更是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难楼才慢慢平复下来,但呼吸依旧沉重。
猛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难楼死死地盯着大帐中的众人。
嘴唇微微颤抖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看起来十分狰狞。
难楼张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牙缝间还残留着血迹,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恐惧。
“你们这群废物!代郡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我竟然要通过他人的告知才得知真相!
平日你们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可是一遇大事竟然浑不知情!哼!”
难楼阴狠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如今我的弟弟难民和叔叔树仁惨死于汉人之手,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耻辱,更是我们上谷郡乌桓部的奇耻大辱!”
一声声怒喝震耳欲聋地回荡在王帐内,犹如一道道惊雷在空中炸响。
就在难楼的话声落下之际,原本跪伏在地的一众乌桓大将纷纷站起身子。
乌桓大将们粗壮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红晕,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口中喷吐着飞溅的口水,情绪激昂地叫嚷着要集结部落中的精锐骑兵,火速出兵攻打代郡。
一时之间,整个王帐内人声鼎沸,喧嚣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这混乱不堪、众人情绪激动的时候,一个极其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王!切不可贸然兴兵啊!”
顷刻之间,打破了现场的喧闹和混乱。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留着三缕胡须、面容憔悴的中年人趴在地上,身穿破旧衣服,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沧桑。
此人名叫汪绪,乃是难楼早年南侵时所掳掠的汉人。因他足智多谋,且善于阿谀奉承,深得难楼的器重。
然而,由于汪绪汉人身份,却遭到了难楼麾下众多仇视汉人的乌桓权贵们的嫉妒与怨恨,时常寻找机会羞辱汪绪。
此时,汪绪竟敢公然提出反对出兵代郡的意见,这无疑触动了那些乌桓大将的逆鳞,他们怎能容忍一个汉人如此无礼!
转瞬间,一众乌桓大将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怒目而视地瞪着汪绪,眼中充满了杀意。
此刻,只要难楼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汪绪,将其碎尸万段,剁成肉酱。
此时,难楼麾下一员大将,突然大踏步走出,此人是敦日台,仗着自己的妹妹是难楼的宠妾,稍显放肆些。
敦日台身材魁梧,一脸横肉,满脸狰狞,左脚突然伸出,猛地踹在汪绪的身上,口中骂道:“该死的汉狗!你敢阻拦我大乌桓复仇!老子今日要活劈了你!”
汪绪被踢得闷哼一声,趴伏在地上。
敦日台却并不罢休,又一把将汪绪拎起,手中弯刀更是架在汪绪的脖颈处,大嘴一咧,发出阴森森的怒吼。
随后,敦日台就要举起弯刀,准备砍向汪绪。敦日台此举吓得汪绪全身瑟瑟发抖,又苦苦求饶。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高喝,“住手!且听他说一说!”
敦日台听到声音后,猛然怔住,转头看向面色阴沉、目露寒光的难楼,敦日台虽然心中不甘,但还是不敢公然违抗难楼的命令,只得放下手中的弯刀,松开汪绪。
随后又急切地向难楼叫道:“大王!汉狗不可信,此人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对我大乌桓根本没有一丝忠心……”
“够了!此事我自有分晓,你且退下!”
敦日台见难楼态度坚决,只好憋屈的收刀入鞘,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汪绪。
闻听难楼所说,吓得差点胆破的汪绪才颤抖着双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随后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侍立。
此时,难楼阴沉着一张粗犷的脸庞,一双如同恶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汪绪,眼中更是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汪先生!汉人杀害我的亲人,屠杀我的子民,我怎能坐视不理?你若是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那么我只能顺从我麾下勇士们的意愿,将你剁碎了喂狼!”
听到这里,汪绪虽然心中还是惧怕万分,但却是稍显镇定了些。
汪绪已经在乌桓部落中生活了许多年,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并获得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的良知,甘愿充当乌桓人的走狗,多次为乌桓人出谋划策。
在汪绪内心深处,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像中行说那样的人,如同辅佐历代匈奴大单于那般,协助难楼开创一番前所未有的伟业。
然而,汪绪却是不知那些生性野蛮狡诈的乌桓人,仅仅是利用他而已,从未真正将他视为同类看待。
而汪绪也深知这些乌桓人粗俗野蛮的秉性,毫无道理可言,但其已经是走投无路,只能跟着乌桓人一路走到黑。
此时难楼既然这么说,汪绪相信自己要是真说不出一些门道来,恐怕真会遭遇不测。
心中愤恨之余,大骂几声乌桓胡狗不足以成事,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向难楼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