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芍药将吓呆的青雀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吃早饭吃得欢的乔昀和僵硬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似乎要吃人的苏妄。
“苏城主,这大清早的,五体投地这样的大礼我怎么受的起啊。”
她侧身仰在三角椅上,一只脚抬起踩在椅身边沿,吃着桌上的糕点,一口一个,没片刻盘子便见底了。
苏妄袖下双拳捏的咯咯作响,眉峰紧皱,双眼如刀,竭力压制着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乔昀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着另一盘小菜大快朵颐。
“这个芋丝虾米蒸糕不错,就是碱粉加多了,颜色也不够亮,你可以让你家厨子去洛水城的百里家学一学,那地方的蒸糕口感和卖相都是顶尖的。”
筷子在青花纹底瓷盘里挑拣了一番,似乎没找到自己想吃的菜色,乔昀将筷子一放,终于转眼看向了苏妄。
“站着干嘛啊,来来来,还没吃早饭吧,过来吃,在你家客气什么啊。”
她挥着手腕对他招手,唇角扬起的笑格外欠揍。苏妄缓步走进,每上前一步,乔昀都能感受到凛冽的气息迎面照来,散在肩上的青丝凌乱飞扬,要换做平常女子,早在这威压中面露痛色了。
可见苏妄当真是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乔昀唇角的笑缓缓收敛,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和挑衅,对着苏妄伸出食指摆了摆。
“对着一名女子施用化形之气,苏城主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化形之气乃武功已臻化境之人方具有的,一旦他们愤怒或痛苦到极致,无形之气便化有形之力,成为杀人取命的一种招式。
如若此时坐在这里的是易容之后的芍药,凭她那副弱柳扶风的身子,此时早就不堪承受了,严重一点,说不定会当场晕厥。
虽然苏妄很好的控制了力道,似乎只想给她一点教训,然而不难看出,他骨子里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看见乔昀依旧好端端坐在椅子上,苏妄面上闪过一抹异色,听她嘲弄的话语一出,冷笑一声。
“身份?你连脸都不要,我还要什么身份?不知礼数,不懂进退,不配为妻,乔家堡教出来的人连街边悍妇都不如。”
这话可就把乔昀和乔家堡骂了个通透了,苏妄从来话少,如今能说出这么长一句话来,可见被气到了极致。不管是柔弱的乔昀还是强硬的乔昀,都没少给他找乱子。
乔昀眉间闪过一抹狠色,微眯起眼,像是觅食的猛虎,透着森然的寒光。她终于站起身子,前踏了一步,刚好和苏妄一步之遥,然后用手指狠狠点了点苏妄的左肩。
“想要我知礼数,懂进退,做个规矩贤惠的妻子,为你宽衣解带,排忧解愁,打理琐事,将你供的高高在上?”
她唇角斜挑,不屑嘲讽之意一览无余。
“苏妄,你算个什么东西,配让老子如此待你?”
说完这句话,她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骂了句“我干你全城的混账东西”,毫不犹豫的朝门外走去,龙行虎步一般。
这番作为,已经不算是夫妻之间的吵架,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与侮辱。不说苏妄,就是常人也绝对不能忍受。
一直克制着自己的苏妄终于瞬间爆发,一时间,似乎有蛟龙奔腾,狂啸而出,屋内的空气凝固,一股无形之气如同锁链捆住了乔昀全身。
苏妄脚下步子一动,只留下衣角翻飞的声音,人已经挡在了乔昀面前,青筋突起的双手如鹰爪箍住了她的双肩,然后顺着手臂而下制住她的手腕,反扣到背后,他强而有力的手肘抵在她后背上,自此,乔昀已经被苏妄按在房门上,完全制伏。
气头上的苏妄没有发现,当他的双手触到乔昀的双肩时,她垂下的双手已经手腕扬起,对准了他的腹部,然后只是一瞬间,她却撤去了所有力道,任由苏妄将她制伏,毫不反抗。
她后背对着他,苏妄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万分欠揍。他倾身俯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森然如万年寒冰。
“乔昀,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若是再敢冒犯我,我会一刀刀把你的肉割下来,寄回乔家堡,让全天下的人看看,我苏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抬手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片刻之后,几名来到城卫兰芝苑,将如木头人一样的乔昀抬去了祠堂。
一时间,整个天下城的人都知道,城主夫人惹怒城主,被点了穴道罚跪祠堂三天。
苏妄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对着从小到大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天风怒吼,“查!马上去给我查!乔昀嫁过来以前的所有动向,都给我查得一清二楚!”
多少年了,天风没见过城主发过这么大的火,领命之后匆匆离开。苏老夫人片刻之后来到书房,看见苏妄负手立在窗前,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冰冷的面容缓了一些。
“娘,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将阿昀关起来了?”
苏妄双目一凛,还不等苏老夫人开口,已经大手一挥,“您不用说,我知道分寸,不会让乔家堡难堪,但她必须吃点教训,否则这天下城会被她掀了!”
看见一向冷静的儿子如此生气,苏老夫人不禁失神,求情的话便也说不出来了。看来是那乔昀当真做了要不得的错事,该罚!
交代两句苏老夫人便离开了,苏妄叫人进来收拾了书房,又传下话去,谁也不准去给乔昀送东西,否则就和她一起罚跪。
青雀此时也忘了上午乔昀对她的调戏,急得不得了,再看芍药,没事人儿一样打扫着庭院。
“我说芍药,夫人被关起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跪三天还不进食,夫人可怎么受得了!”
她夺过芍药手中的扫帚扔在地上,狠狠跺了跺脚,“我们去求求城主吧。要不然去求求庄小姐,她也是向着夫人的。”
“城主正在气头上,谁求也没用。”芍药拍了拍青雀的手,语气轻松,“放心吧青雀姐姐,夫人身子骨好,别说三天,五天都受得住,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城主会被她气成什么样儿,唉,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娶了我家公子……哦不,我家小姐。”
说到后面,芍药已经叹着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了,青雀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瞪了芍药一眼,自顾跑去想办法了。
庄小蜀昨天喝多了酒,宿醉一夜此时还没起身,青雀向木耳说明来意,半晌之后庄小蜀打着哈欠出来了,听了青雀急切切说完,瞌睡醒了大半。
“表哥可不是随意动怒的人啊。”
她摸了摸下巴,撅着嘴唇思忖,“看来表嫂这次把表哥气得不轻。难道,表哥知道表嫂心里惦记的有别人,以为表嫂红杏出墙了?”
庄小蜀叫起来,并为自己这个猜测满意不已,“一定是这样!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罚跪祠堂。”
“庄小姐,您就别吟诗了,快想想办法吧。您也知道夫人的身子,经不起如此重罚啊。”
“这个么。”庄小蜀来回踱步,“表哥话已出,我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有进去陪表嫂一起罚跪。”
“这怎么行!”木耳率先叫出来,青雀也不赞同的摇头。
“那就只有一个人能说上话了,不过她愿不愿意为表嫂说话,还是个未知数。”
“沈姑娘?”青雀面色变得难看,“夫人就因为她才掉进水里,她恨死夫人了。”
庄小蜀摊手,“那我也没办法了。”
城主的威严,没人敢挑战。
午时时分,苏妄在书房处理昨日送来的事务,门无声推开,有人轻脚踏进来,他抬眼看去,原是沈问凝提着红木食盒,蓝衣长裙逶迤曳地,三千青丝侧束心前,轻衫拂地步履盈盈,淡粉定妆似水柔情。
“听下人说,你还未用饭。”
她走近将食盒放在一旁,端出饭菜来,白皙的手指摆好碗筷,可口的饭菜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用了饭再看吧,身子要紧。”
沈问凝从来便是最能体贴人心的女子,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从来不会逾矩,她的情意从不言表,却总能透过平日里细碎的事情感受出来。
苏妄想,这样的女子才是最适合陪在身边一生共老的吧,哪像自己娶回来的那个土匪。一想起乔昀,苏妄面色顿时冷下几分,沈问凝唇角的笑僵住,声音小心翼翼。
“你不高兴吗?”
“不关你的事。”苏妄面色柔和下来,拿起筷子吃饭,“你吃过了吗?”
“我不饿。”
“不吃饭怎么行,你身子不好。”苏妄夹了菜将碗放到她面前,和之前在乔昀面前那个冷如阎王的男子完全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人闯了进来,苏妄面上闪过一抹怒意,却听下人急切道:“城主,你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
“祠堂……祠堂……”
下人结巴着不知该如何回禀,苏妄瞬间知道又是乔昀惹出事来,猛地站起身便往外走,沈问凝愣了一下,随即跟上。
供奉先人的祠堂建的磅礴大气,苏妄之前命人将房门锁了起来,此时走到祠堂外面时,却发现两边的木窗被烧得漆黑,水迹滴答答的滴着,应该是刚浇灭了火,上锁的房门破损不堪,虽然那把铁索还挂在门上,然后上方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洞,碎了一地的木条。
透过能容一个人钻过的破洞,祠堂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乔昀坐在供奉香火的案几上,吃着供品,那些先人的牌位已经全部被她掀翻在地,垂下的帷幔也被扯得到处飞舞,看见门外有人,她扔掉手中正啃着的水果,拍手跳了下来,走到门口对着苏妄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朝下狠狠点了点。
苏妄体内一阵血气翻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02
三寸暖阳之下,十方广场之上,两人怒目而对,颇有剑拔弩张之势,苏妄手持剑鞘,距乔昀面目一指之长。
“跪下!”
“不跪!”
她昂首挺胸,藏青衣衫随风而舞,高挑的身姿在阳光映照在投出修长的剪影,眉梢飞扬,双眼狭长,端的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站在容貌风华绝代的苏妄面前,居然豪不落威风,反而比面如冠玉的苏妄多了丝英气。
苏妄悲哀的发现,他娶得媳妇比自己还爷们。
“大闹祠堂,侮辱先祖,忤逆不孝,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就不配为苏家子孙!”
“去你大爷的!”
乔昀呸了一口,一巴掌打开面前的剑鞘,“谁他妈叫你点我穴道把我关在里面的?忤逆不孝的明明就是你自己!”
“是谁给你解得穴?”
苏妄怒不可止,一想起有人背着自己给她解了穴,酿成如今这种局面,就恨不得把那人大卸八块。
“你管老子的!”
乔昀鼻孔朝天骂回去,她当然不会告诉苏妄她花了两个时辰才冲破了穴道。
挑眼看见几步远处站着的沈问凝,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芍药早在昨晚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让她千万防着这个沈问凝。
想来乔昀一向以调戏美女为乐,觉得美人儿应该是要好好疼爱的,但欺负到她头上来的美人儿,她可不会怜香惜玉。
看见乔昀的视线火辣辣的落在自己身上,沈问凝没来由身子一颤,像是被凶恶的猛虎锁定了一样,冷气直冒。前些日子见到的乔昀,明明就不是这个样子!
沈问凝贝齿轻咬,有些胆怯的朝后退了一步,乔昀哼笑一声,无视正怒瞪着自己的苏妄,飞快闪身几步便走到了沈问凝面前。
“还真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她伸手在沈问凝脸上捏了一把,瞬间留下一个红印,沈问凝眼眶内浮现一层水汽,痛呼了一声,苏妄已经反应过来,在自己教训她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还调戏别人!
他一把抓住乔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她的骨头,然而乔昀只是仰头看着他,唇角划起嘲讽的笑。
“怎么,心疼了?”
苏妄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转头看向了沈问凝,微眯着眼,声音阴沉。
“既然你说我们相见便是敌人,那今后我便让你好好体会当我敌人的快感。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伸出舌头在嘴唇上打了个圈,似乎要将人连皮带骨头吞下去,阴冷的笑让人在这春阳下都感到森森寒气。
“乔昀!”苏妄手上一用力,将她扯得后退了几步,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感觉自己就要被她逼疯了。
乔昀漫不经意的看着他,“我说过,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谁也不打扰谁,你偏偏要来招惹我,苏城主,你是屎吃多了脑子被糊住了吗?”
苏妄一向不打女人,此时此刻却忍不住想要对着那张欠揍的脸一巴掌抽过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怎样的家教会教出这样一个离经叛道有违世间常理的女子。
嘴之毒,心之狠,性子之跋扈,女人该有的所有特点在她身上寻不到一丝一毫,反而是各种痞子脾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妄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乔家堡在听见自己断袖传言之时依旧会将女儿嫁过来,这样脾性的女子,有人愿意娶已经是上天之幸了。
亏得是这么多年乔家堡居然将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有关乔家四女的传言皆是赞声一片,大概除了乔家堡自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吧。
就在这思忖间,得到消息的庄小蜀和青雀几人也赶了过来,看见苏妄紧握的拳头,庄小蜀一声惊呼“手下留人”,飞奔到两人面前将乔昀拉到了自己身后。
“表哥,有话好商量,表嫂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对她下手!”
“弱女子?”苏妄嘴角抽搐,目光如刀,“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她这么彪悍的女子!”
“老子这辈子也没见过你这么混蛋的男人。”
乔昀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随即一手搭在了庄小蜀肩上,嬉皮笑脸,“小蜀妹妹,别来无恙。”
“咦?”庄小蜀扭头看见男子装扮英气逼人的乔昀,瞪大了眼睛。明明是表嫂的样子,怎么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不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动作,都给她另一种熟悉的感觉。
“表嫂,你……”
她一脸纠结,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种感觉越来越熟悉,不过还没等她深想,乔昀已经被芍药扯了过去。
“夫人!夫人!芍药给你跪下了,看在芍药这些年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份上,你就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不要和城主对着干,不要和他打架,不要再胡闹的好不好。”
芍药是为数不多能让乔昀听话的人,有时候说上一句,比乔堡主还要有用。不为其他,只因为自打乔昀在外面鬼混开始,一直顶替她的人便是芍药,所有乔家四小姐该做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就连成人礼都是她冒充自己去参加的,那时候,乔昀正在千里之远的北原和人赛马。
为此,芍药没少受她爹的责罚,然而她从来没有一句抱怨,任劳任怨心甘情愿的为乔昀付出,包括嫁到天下城。按理来说,真正嫁给苏妄的人,其实是芍药而不是乔昀。
看着再次为自己流泪的芍药,乔昀顿时满心的怜惜,一边把她揽到怀里柔声安慰,一边信誓旦旦的保证再也不胡闹了,乖乖的做一个妻子,不给人找麻烦。
那模样,如同在外偷情的相公被妻子抓住,讨好的认错保证,看的庄小蜀和苏妄眼睛都直了。
“那你保证,绝对不用武功和城主打架!”
芍药爬到她耳边上嗡着声音交代,乔昀挑眼瞟了苏妄一眼,咬牙答应。芍药终于破涕为笑,拉着乔昀的手走到苏妄面前。
“城主,是夫人不好,您不要再生她气了,她以后不会再胡闹了。”
苏妄斜眼看着她,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芍药扯了扯乔昀的手,示意她开口,她干咳一声,满眼的不情不愿。
“今日就算我错了,苏城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肚子里面撑宰相,烦请体谅。”
道歉道的毫无诚意,苏妄哼了一声,冷眼看着她,“败坏风气,有损妇德,罚抄《女戒》三百遍。”
“什么?”乔昀一声惊呼,顿时一蹦三丈,甩开芍药的手欺身上前指着苏妄的鼻子,“我干你大爷的二奶奶,苏妄你他娘别蹬鼻子上脸!”
苏妄面色漆黑,抬手抓住她的手指,用力一捏,瞬间传出咯咯的声音,乔昀垂下的手紧紧捏成拳头,就要挥起的时候,芍药再次扑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一阵摇晃。
“夫人你明明才答应了我,现在又反悔了,呜呜呜……”
乔昀瞬间像被抽干了气的娃娃,无力的垂下脑袋,闷闷开口,“好。我答应你了。我抄!”
苏妄唇角上扬,明明是在笑,却透着冷意。
“明日酉时,送到我书房。”
丢下这句话,他带着沈问凝转身离开,没走几步,沈问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发下乔昀正对着他们挥舞着拳头,见她看过来,古怪一笑,打了个口哨,对她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惊得她赶紧回过头去。
祠堂之事告一段落,芍药和青雀陪着乔昀回兰芝苑,庄小蜀跟在青雀身边,小声询问,“表嫂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好,好奇怪……”
“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真是太帅了!!!敢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她还是第一个!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表嫂混!”
乔昀听闻此言扭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玩弄的笑,随即步履潇洒的大步迈开,气宇轩昂。
回到兰芝苑的时候青雀已经将《女戒》准备好了,案几上摊着笔墨纸砚,芍药站在一旁研着墨,幽香四散缭绕,正是用的上好的百年浮蕨古墨。
乔昀仰在玫瑰椅上,撅着嘴巴将毛笔横放在上嘴唇上,墨汁滴了一身糊了一脸,白纸上依旧是空白一片。
青雀忍着笑好心提醒,“夫人,三百遍可不是小数目,你要再不写,今晚就得整夜赶工了。”
乔昀将毛笔拿下来夹在手指尖上下旋转了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潇洒,然而却依旧没有下笔。
芍药终于研好了墨,拿过乔昀手中的毛笔,“夫人,你过去坐着吧。”
乔昀如获大赦站起身,朝着芍药“嘿嘿”笑了两声,“好芍药,爷就知道你最好了。”
话落,芍药已经拿着笔在纸上写了起来,秀雅端正的小楷跃然字上,丝毫让人看不出这是丫鬟的笔迹。
“夫人,芍药,你们这……”
青雀愣住,发现乔昀正朝她挤眉弄眼的勾手指,小步移了过去,乔昀一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按到自己怀里,手指挑逗的滑过她嫩白的脸颊。
“青雀美人儿,爷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读书写字,代笔这秘密你可得帮爷守好了,要是敢告诉苏妄那个混球,爷就扒了你的衣服,把你丢到妓院去。”
“奴……奴婢……不敢……”
青雀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夫人啊。还骂城主是混球,明明是她更像混球好吗?
看见怀里的美人儿吓得花容失色,乔昀“啧啧”了两声,扳直她的肩膀,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
“爷就是说着玩玩儿,这样的大美人儿自然是要留着爷自己享用了,哈哈哈。”
她畅笑三声,一脚勾起案几旁边的椅子,脚尖几个用力,椅子平平稳稳的落到了她背后,正合适她一屁股坐上去。
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乔昀对青雀打了个口哨,“去,给老子端些饭菜来,要有肉。”
“是……奴婢,奴婢这就去……”
青雀忙不迭夺门而出,恨不得这么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跟一个土匪呆在一块,人身安全以及清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03
“公子爷,省亲之日快到了。”
一直默默抄着《女戒》的芍药突然开口,乔昀正剥着水果吃,听闻此言嚎叫了两声。
“干他大爷的二奶奶,又要见老家伙,烦死了!”
这边的风俗是成亲一月之后是新娘子回娘家省亲之日,当天必须要有相公陪同,以示夫妻恩爱。如今距乔昀回乔家堡的日子,还有十日。
“芍药……跟你商量个事儿。”
“我不答应!”
话没说完,芍药已经坚定拒绝,语气不容置喙,“堡主知道你在成亲路上遛了,和城主拜堂的人是我已经大发雷霆,扬言要拔了你的皮。如果这次回家省亲你不亲自回去,堡主就是不要那张老脸也会全江湖追杀你。”
乔昀一手捂脸哀嚎几声,杀猪一样惨叫,吓得刚进门的青雀差点摔了手中的食盘。幸得乔昀眼疾手快,风一般闪到她面前接住食盘,放在了桌上。
“珍珠流虾肉末?这么点肉还不够老子塞牙缝。青雀美人儿,叫厨子重新做,要红烧肉,狮子头,四喜扣肉,佛手鱼翅,桂花鱼条。”
青雀抹着汗应下去了,乔昀拿着筷子很快将桌上的菜风卷残云扫荡了一番,又背着手在屋内晃荡了一圈,取出锦被下的破云唰唰唰舞了半天,将垂在隔间上的流苏帘割成了破布漫天飞舞。
发现屋内再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她一脚踢翻了椅子,将木桌捶的砰砰作响。
“无聊死老子了!作死的天下城,混球苏妄,把老子困在这里都快发霉了!”
“公子爷……你昨日才来,有点耐心啊。”
乔昀风一般扑过去,拍手坐上案几,手指勾起芍药的下巴,“芍药,好芍药,你就让我走成不。再这么下去老子会闷死在这里的。”
“不行!至少要等到省亲回来!”
“干他大爷的二奶奶!”
乔昀一拳捶在案几上,满眼的不耐与暴躁,案几受力一阵晃动,砚台里的墨迹尽数洒了出来,红檀木做的案几在这一拳之下就那么裂开来,裂痕一路延伸,很快布满整个桌面,芍药赶紧抓起抄好的纸张,换到了木桌上。
此时芍药并没有出声干扰乔昀,因为她很清楚,自家公子爷心里的那团火必须要发出来,不然是会闹出人命的。
“这么不经打!”
“换成大理石的都不够你捶上两拳,我的公子爷啊,你就消停一下,要不然学学字读读书也好,你行走江湖,目不识丁很容易被骗的啊。”
芍药一边苦口婆心,一边重新摆好纸笔抄书,乔昀像个猴子一样在屋内上窜下跳,听闻此话将墙上那副丹青图撕了一半下来,清脆的响声似乎勾起她的兴趣,于是站在书柜上哗哗哗撕个不停。
“谁敢骗老子!撕了他的皮!老子认得的字够用就行,读书写字能吃吗?嘁!”
她将丹青图撕了个粉碎,然后一股脑撒了下来,屋内顿时飞满了白色纸屑,白花花的像是出丧时飞撒的纸钱。
青雀端着食盘进来的时候不出意外再次被吓着了,乔昀蹦下来,接过她手中的食盘。
“芍药,东西收了,吃了饭再抄,我让厨子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鱼条,来尝尝。”
看见青雀呆站在一边,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按到了椅子上。
“你也吃,别站着。”
一顿饭乔昀吃得欢喜无比,红烧肉一口一块,狮子头一口一个,期间还不顾青雀的劝说让她去拿了坛酒过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动作之迅速,行为之奔放,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无肉不欢,无酒不畅。
青雀暗暗惊诧,夫人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啊,比外城那些个下地的劳工吃的还多。关键是她吃那么多,怎么一点都不胖啊。
俗话说的好,饭饱酒足思淫欲,乔昀就是典型的这类人,仰在躺椅上,微眯着眼对着青雀勾手指。
“妞,给爷唱个小曲。”
青雀:“……”
看见她咬着嘴唇踟蹰的模样,乔昀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椅手上,那修长的手指如同锋利的斧头,直直将椅手拍碎了一块,吓得青雀一声尖叫捂着嘴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不愿意?”她眯着眼,透着寒光的双眼像是猎食的猛虎,目露凶光,声音阴冷,似乎要将青雀生吞活剥了一般。
“夫……夫人……”
青雀终于小声抽泣起来,满眼的恐慌,实在不明白弱柳扶风般的夫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修罗杀神的样子。
“青雀姐姐,你把食盘收走吧,然后帮夫人拿些新近的果子,去东街的糕点房买些软脂糕回来。”
芍药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一样,青雀飞快应了,端起食盘看都不敢看上乔昀一眼匆匆离开,待她走远了,芍药才不满的看着乔昀。
“公子爷,你对青雀那么凶干嘛。她人很好的,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她照顾我。”
“是吗?”乔昀闭上眼,唇角挑着丝嘲弄的笑,看上去有些不寒而栗。
“你说那次你将沈问凝推下湖,是因为膝盖被石头击中。当时在场的,除了你和沈问凝,还有谁?”
“啊!”芍药瞪大眼,只手捂着嘴满脸不可置信。“青雀?怎么,怎么可能……”
乔昀打了个哈欠,芍药会意取了锦被盖在她身上,听她嗡嗡的声音低低传来,“是不是还不确定,我试过了,她没有功夫。不过欺负到老子头上,就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老虎的牙拔不得。”
她翻个身,困倦的睡去,芍药皱着眉思忖了好半天,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坐到案几旁边抄书。
夜幕时分,青雀还不曾回来,乔昀已经被饿醒了,直嚷嚷着要吃肉,芍药只得放了笔去寻青雀,谁知道找到青雀端着食盘回来之后,屋内已经没了乔昀的影子。
这可把芍药吓得不轻,差点当场没哭出来,青雀安慰着她说夫人说不定去哪里闲逛了,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可是她哪里知道,芍药担心的是乔昀又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等她善后。
她忙不迭的跑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枕下,待触到那冰冷的刀柄时,终于笑出声来。破云还在,乔昀没有离开。
可是芍药下一刻已经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听见青雀在身后问安的声音。
“见过城主。”
一下午研磨抄书,满室墨香,苏妄踏进屋来,独不见应该抄着书的乔昀,本就冷寂的面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待看见布满碎纹的红檀木桌和被撕碎的丹青图以及破碎成一块块的帷幔时,双眼已经喷火了。
这个女人是想把房子拆了吗!!!
“乔昀呢?”
冷怒之声一出,芍药双肩狠狠抖了一抖,半天期期艾艾开口,“夫人,夫人她,身子不舒服,出城看大夫了……”
“身子不舒服?哼,她只有让别人不舒服,原来自己也会不舒服吗?”
苏妄甩袖,一脚踢翻横在面前的躺椅,那模样和发起飙来的乔昀无二,“谁允许她擅自出城的?不遵妇道!马上把她给我找回来!”
“奴婢……奴婢不知道夫人去哪里了……”
芍药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苏妄冷哼一声,对着身后一挥手,“派人去把乔昀给我绑回来!若敢反抗,打晕了拖回来!”
门外的侍卫领命,芍药顿时一声惊呼,朝苏妄扑了过去,跪在他脚下紧抓着他的衣角,“城主!夫人生性顽劣,求你手下留情,多多包涵!”
否则你的侍卫非死即伤啊!
苏妄在气头上,对芍药的话置若罔闻,一脚踢在她肩上拂袖而去,芍药痛的眼泪都出来了,死命咬着嘴唇不出声,青雀满脸担忧的跑过来将她扶了起来,却见芍药紧抓着她的手腕,焦急道:“赶紧去找庄小姐,让她出门去寻夫人,务必在城主的人找到夫人之前将她带回来!只需去妓院,赌坊这两个地方。”
“妓……妓……妓……妓院?”原谅她的结巴,芍药你确定没说错?
“不对,她没戴面具,不会去妓院。赌坊!一定在赌坊!青雀!赶紧去啊!让庄小姐去定阳城的赌坊找人啊!”
“啊,我去,这就去……”
在芍药一轰咆哮下,青雀脚下生风的奔去了庄小蜀所在的桐花庭。
天下城内闹得不可开交,定阳城中乔昀晃荡的煞是悠闲。定阳城作为武林中枢,又是三大家之首天下城的主城所在,繁华热闹自然不同凡响。
先去远近闻名的飘香居大吃一顿,又去锦衣宅买了几套衣服,将苏妄那套藏青衣衫扔了,出来时一袭鸦青长衣,墨发高束,背脊挺直,身影修长,上挑的眉眼风华流转,端的是凤表龙姿,风流倜傥。
过路男女老少都不禁哑然,这定阳城内,何时来了个如此英俊的少年郎?有些胆大的少女掩嘴轻笑,将那手中透着清香的轻纱掷过去,乔昀伸手接住,从鼻尖掠过,朝少女挑嘴一笑,瞬间迷住一片芳心。
畅笑三声,乔昀转身龙行虎步的离开。打听好了金玉坊所在,弯进无人小巷,脚尖轻点,掠身而起,几次呼吸之间已经平稳落地,再转个弯出去,正对面正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金玉坊。
门口的小厮眼见着英俊男子走来,热情的迎了上去,见男子眯着眼一副贪婪的模样,心知定然是嗜赌成性,忙将他引进去。这人自然便是乔昀。
金玉坊一楼乌烟瘴气,赌钱的皆是市井无赖游手好闲之人,二楼乃富贵之家的公子,好雅赌,三楼乃达官贵人,喜小赌几盘怡情顺道谈公事,每一楼都有各自的风格。
小厮见乔昀衣着精致,长相不凡,料定她出身富贵人家,正要将她引向二楼,却见乔昀一个转身已经投身旁边的赌桌上,一锭银子扔了过去,拍着桌子大吼,“大!大!大!”
原来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家子。小厮暗自撇嘴,转而离开。
想来乔昀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多年,无法无天的混账事做的不少,可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有教养的公子哥,她给自己的定义是,混蛋无赖第一人。
赌博这种事,就要大吼大叫人多才好玩嘛。
可乔昀今日似乎不走运,几盘压下来全输,无赖们眼见着她穿得如此华丽,料定是个好宰的肥羊,几个平日里好出老千的人互相使了个眼神,暗自在桌上动起了手脚,本来就不走运的乔昀输的越发彻底了,没多时荷包已经见底。
无赖们会心一笑,觉得自己今天赢够了,正要走人,从一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昀突然冷笑一声,一脚踢翻赌桌,蹦起的骰子狠狠砸在三个无赖身上,痛得他们惊呼出声。
转身正要大骂,却在看见乔昀森冷的面色时突然说不出话来。
“敢打老子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04
金玉坊能在定阳城矗立这么长的时间,背后自然有不可小觑的势力在撑腰,往年在里面闹事的人不少,不过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管你是谁,敢在金玉坊闹事,铁定让你没好果子吃。
乔昀发飙的样子虽然吓人,三个无赖出老千也亏了理,不过他们却并不担忧,反倒幸灾乐祸的看着乔昀,等着看接下来的好事。
果然,不出片刻,一个领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名凶神恶煞的壮汉,看见被一群人围着的乔昀,微微皱了皱眉。
有些时日没人敢在金玉坊闹事了,今日又是哪名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不过这领事并没有一上来就动武,先是朝乔昀作了一揖,友好道:“这位朋友,不知何事惹得你如此大发雷霆?”
乔昀目不斜视,对他的话不闻不问,双眼死死看着三个无赖,唇角的笑让人寒颤到心底。
“将所有银子交出来,每人自断一臂。”
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似乎让他们自断一臂是天大的恩赐,语气里的蛮横与狂傲,让领事眉梢挑了一挑。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三个无赖平日里没少联手出老千坑银子,不过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金玉坊上交银两,领事也都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从不以金玉坊的名义进行干涉。
不过总归是亏了理,金玉坊还要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有所偏向,领事了然一笑,朝乔昀说了声“抱歉”,随即怒目瞪着三个无赖,“将银子交还这位大爷!”
领事发了话,无赖自然不敢不听,虽心有不甘,却依旧将银子摸了出来放在地面。
“还不快滚!”
领事怒吼一声,无赖忙忙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乔昀身形如鬼魅一般,蓦然从原先的位置消失,出现在无赖的面前,一脚踢出将三个人踢翻倒地,吐血不止。
“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吗?”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惊恐不已的三人,冷哼一声,抬起一脚再次踢在了三人脸上,伴随着三人的痛呼声,围观的人看见三人的牙齿都已经被踩碎,满嘴血沫,那模样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颤。
“老子的钱是那么好坑的吗,娘的!”
她作威作福的时候,这三个混球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再次抬脚,还未踩下,面前突然挡过来一个人影,正是满面怒气的领事。自己明明已经让他们走,乔昀却毫不顾他的面子将三人打成这幅模样,简直是不将金玉坊放在眼里。
“这位公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金玉坊可不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话没说话,领事突然大叫一声,下一刻,他圆圆的身子已经被扔了出去,咯咯的声音证明他某个部位的断裂。
这一手,让在场所有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原先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如今都有些惊恐的朝后退去,生怕和乔昀扯上关系。惹怒了金玉坊,那下场比死还痛苦。
领事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其中一名壮汉接住,乔昀冷冷看过去,“死狗挡道,该死。”
“把他给我抓起来!”
领事愤怒的吼出声,另外三名壮汉瞬间冲了过来,那地板因为他们的奔跑似乎都有些颤动,乔昀此时正站在三个无赖面前,左一脚右一脚踢得爽快,对冲过来的壮汉视而不见。
就在众人为她捏了把汗的时候,乔昀突然起身了,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动的,然而当她站定身子之后,三名壮汉重重倒在了地上,震的地面一阵颤动,他们怒目圆睁,面上依旧保持着之前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过却僵硬无比。
一招,取三人性命。
“你……你……”领事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话没说完已经吐出一口血来。
扶住他的壮汉已经悄然离开,领事忌惮的看着乔昀,嘴上依旧怒道:“好!好!竟敢在金玉坊撒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若是常人,此时应该立即离开,明眼人都知道那壮汉已经叫人去了,但乔昀却不慌不忙的从腰间取出一把黝黑的短刀,锋利的刀身闪着寒光,一看便知削铁如泥,她将短刀在双指间转了个圈,狞笑着在三人面前蹲下,手起,倒落,三根断肢喷洒着鲜血,溅在她衣衫上,氤氲在鸦青色上看不清楚。
大堂终于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小心翼翼,生怕惹着这个狠毒的男子。
她收回刀,拍拍手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一圈,然后大步朝大门走去。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门口之时,一个白色身影凭空出现,手执长剑,对着乔昀脚下就是一剑,剑尖触地,划起一路火花,来人挡在门口,面无表情。
“伤了我金玉坊的人,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是金玉坊二堂主!”有人眼尖认出来,人群顿时有些骚动。金玉坊的三名堂主一向不管事,此时也终于坐不住了。
再看乔昀,眼里闪过一抹光彩,居然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想她这两日在天下城被苏妄气的憋屈不已,又答应了芍药不能动武,此时有人送上门来给她打,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真切道:“你可要好好跟我打啊!”
千万不要一两招就被我打死了。
“果然目中无人!”二堂主冷哼一声,脚下一动正要上前,突然,他持剑的手腕被人捏住,“咯咯”一声脆响,长剑落地,二堂主双腿跪地,先前凌厉的气势瞬间变得脆弱不堪。
乔昀也是一愣,抬眼朝门口望去,背光下,苏妄面容模糊,却难掩凛冽气场,光影跳跃之中,他的身形越发颀长挺拔,衣角飞扬,当真像是不沾红尘的翩翩公子。
“跟我回去。”
一个字一个字扔出来,如同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扔下重石,扬起惊天大浪。苏妄在定阳城中,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苏……城主……”
看见打伤自己的人竟然是天下城城主,二堂主面上的愤愤瞬间消散,取而代之一脸讨好与隐隐的惊慌。苏妄一向看他们金玉坊不爽,不过碍于背后的关系不与他们计较,此时他找上门来,不用说,和方才闹事的人脱不了干系。
苏妄每朝前走一步,围在乔昀身遭的人就朝后退一步,等苏妄站在乔昀面前时,整个大堂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两两相对了。
要想庄小蜀在定阳城中的势力肯定没有苏妄大,在她急切的一间间赌坊寻人的时候,苏妄的手下已经勘察到金玉坊的异样,并迅速告知了他。
得知乔昀竟然在金玉坊,苏妄当场大怒,二话不说直接飞奔而来,势要将她拖回去毒打一顿。可不想赶来之时,恰恰看见二堂主对她持剑相对,心里蓦然生出护短之意。
虽然很是厌恶她,但毕竟是自己三叩九拜娶进门的妻子,如何能由别人拿剑指着!
“回去。”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心头怒极想要教训这个乖张跋扈的女人,但却不是当着众多外人的面,他苏妄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指点点。
苏妄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即使恨极了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要留着他来亲手慢慢要了你的命。
谁料乔昀照常不给他面子,一边好整以暇的拭擦手上的鲜血,一边旁若无人的抬步离开,苏妄垂下的双拳紧握,死死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
当乔昀踏出金玉坊的时候,庄小蜀终于找了过来,看见她时欢呼一声飞奔而来,抓着她的手腕便朝后开跑。
“表嫂啊,你可让我好找,表哥在到处找你,你赶紧回去,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了!”
跑了几步,庄小蜀发现不对劲,手心黏糊糊的极不舒服,她抬手一看,居然是殷红的鲜血,而那鲜血正是从乔昀手上沾来的。
“天啊!表嫂你受伤了?”
“没有,拍死几只老鼠不小心溅上的。”
她嬉皮笑脸的回答,反手抓住庄小蜀的手腕,“走,喝酒去。”
两人回到天下城的时候已是半夜,都喝的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庄小蜀正义薄云天的发誓,以后就跟着自家表嫂混一条船,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花姑娘一起调戏。
庄小蜀说今晚要和表嫂彻夜长谈,并没有回桐花庭,跟着乔昀回了兰芝苑。推门而入,是通明的火光,还有一排站得笔直的森然城卫和独坐在树下石椅上的苏妄。
“把表小姐押回去。”
见两人进来,苏妄立即下令,城卫领命,毫不费力的将醉倒的庄小蜀拖走了。剩下乔昀一人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好半天目光才渐渐聚集在正主身上。
“苏,混球?”
她抬起手指,端正无误的对着苏妄,踉跄几步走近,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上,倾身靠近苏妄,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苏妄厌恶的皱起眉头。
“给她醒酒!”
“是!”
早已准备好的城卫提起一旁的木桶对着乔昀倾头泼下,冰凉的水伴着夜风有些渗骨的寒意,乔昀打了个寒颤,酒瞬间醒了一半。
身上湿哒哒的滴着水,乔昀纵身跃下石桌,眯眼扫了一圈四周的情况,目光定格在岿然不动的苏妄身上。
“我干你全城的混账东西!苏妄你个混球!敢破你大爷水!”
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他苏妄欺负到自己头上!此时乔昀完全忘记了答应芍药的要求,对着苏妄一拳挥了过去,凛冽的拳风夹杂着水汽,直逼苏妄面门。
一句话不对便开打,她的脾气已经暴虐致此,一干城卫瞠目结舌的看着和自家城主过招的城主夫人,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苏妄似乎早有准备,在乔昀一拳招呼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形猛退脱离了她的攻击范围,脚下鬼影迷踪绕到了她后面,双手成爪看样子是想一招将她制伏,然而苏妄终究是看错了乔昀,就在他移动身形的时候,乔昀比他动的更快,不过她却不是取其后,而是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一脚蹬在了苏妄肩上,借力在空中翻腾一圈后落在了苏妄身后。
“夫人!”
就在此时一声怒呵打断了乔昀的动作,她已经对准苏妄脖颈的手猛地收回,气势回旋将她自己反击的后退几步,胸膛内一阵血气翻涌。
芍药已经跑到了她面前,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你答应我什么了!你答应我什么了!”
那头,苏妄已经回过身,面色如水,心里却风云翻涌。果然!果然功夫不浅!一招取金玉坊三名护卫的性命,他听闻时不可置信,势要回来试探一番,所以故意不让暗中监视她和庄小蜀的城卫阻止她们喝酒,回来后又泼水故意激怒她,若不是这样,她岂非还要隐藏自己的武功?
乔家堡的四小姐,果然好的很!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