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世上有四大翩翩佳公子。

为首当属天下城城主苏妄,容貌风华绝代,武功天下无双,年纪轻轻更是继承了天下城霸业,成为英雄榜上炙手可热的第一号人物。

其二乃乔家堡三公子乔洛川,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出生世家却毫无矫作,行走江湖更是留下美名一片,所经之处无不夹道相迎,掷果盈车,十里相送。

再来便是流云山庄独子陆彦谁,三岁识百字,五岁能作诗,七岁出口成章,九岁被诗文大家李太白相中欲收其为徒却被他婉拒,才名远播,头脑聪慧,如今已将流云山庄的产业发展到大江南北,富甲天下,素有狐狸一称。

而这最后一位嘛,却有许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如真较了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前头三位公子齐名的,然而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太响,远远盖过了前三位公子,虽然,那只是混名。

这第四位,大家都称他为银虎公子。原因是自他第一次在江湖上亮相,便带着个银质面具,上绘下山猛虎,栩栩如生,张扬霸气,翻转间亦有吞吐山河之气。

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他的背景,甚至他的真实姓名和真实样貌,江湖上无一人知晓。他在江湖上声名远播的那日是流云山庄老庄主的五十岁生辰,带着面具的他不请自来,先是打伤了守山护卫,接着当着全江湖英雄好汉的面调戏了老庄主最疼爱的小女儿陆玥儿,大闹宴席,狂傲嚣张,最后还硬是在几大高手的围攻下逃逸了。

自此,银虎公子的名声响彻江湖。

之后的几年,除了怨天尤人的大坏事他不参与,什么破事儿混事儿都有他的份儿并且多次由他带头,原本宁静平和的江湖自从有了他便再也不曾平静过。

前日采了这个世家小姐的花,昨日偷了那个山庄的传家宝,今日砸了老前辈的兵器店,明日大闹了有身份人家的喜堂,后日拔了人家的祖坟挖宝贝,外日将哪位公子打了个半身不遂,遇上看不顺眼的人,二话不说便直接割了人头。

更让人痛恨的是,他那一身武功不知师出自谁,硬是无一人能在他手上过百招,江湖人士多次对他进行有计划的围攻都被他逃窜。到最后,被银虎公子当众脱了裤子丢尽老脸的罗家家主不得不恳请乔家堡,天下城,流云山庄这三足鼎立的大家出面收拾这个祸害江湖的混球,然而,一月之后,此事不了了之。

三大家没什么动静,银虎公子依旧在江湖上蹦跶的生龙活虎。再后来,他们便也渐渐习惯了他的混账,而且转念想想,银虎公子虽然混账,嗜血好杀,引起全江湖的公愤,却难以以一人之力撼动整个江湖,比起隐居塞外神秘邪恶的古家来说,对江湖简直没有半分威胁,便也不再理会他,只是见着了绕道走,不去招惹他。

银虎公子自此混蛋的越发逍遥,无法无天的越发自在,他桀骜不羁,潇洒直爽的性子更是渐渐吸引了不少人,与他成为莫逆之交。

而江湖上的女子们,虽不曾见过他真面目一面,然而那挺拔颀长的身姿,流畅完美的线条,薄厚适中的红唇,笑起来上挑的嘴角,无不显示着面具下是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让她们深信这个如狂风猛虎一般的男子定然是个绝世美男。

曾经武林世家罗家的公子为了替老爹出气在青楼找到银虎公子将他大骂一通,污秽之语无所不用其极,然而银虎公子却只回了他一句话。

我张狂自有个性,我混蛋自有人喜。

之后,罗公子卧床半年,听说背脊骨被人打断了。罪魁祸首大家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银虎公子江湖第一混名无人能及。

初春三月,草长莺飞,定阳城外十里红妆,锣鼓喧天,鞭炮声惊飞一树莺雀。隔着千山万水的乔家堡终于途径山路水路陆路,将乔家四女送到了天下城所在之地。

乔洛川一袭蓝色长衫,温润儒雅,端坐白马之上,远远瞧去如同新郎倌一样意气风发。不过他却只是个送亲的,亲自将自家四妹送到苏妄手中。

看着前方静候的天下城内卫,乔洛川回眼瞧了瞧红纱翻飞的马车,眼里闪过一抹玩味的笑。

前些日子,天下城的老夫人突然亲自来到乔家堡,递上一双玉佩,让乔家履行当年的婚约,将乔四小姐嫁于她的儿子。

乔洛川自然知道苏老夫人为何如此着急,不惜拉下身份亲自上门。前段时间江湖上不知怎的突然传出苏妄断袖的传言,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每一个谈论的人好像真的见过苏妄收养男宠一样,说的简直是让人不相信都不成。

天下城是三大家之首,如何能容忍这些传言侮辱威望,然而苏妄却从不曾站出来澄清,似乎是默认了一般,这让所有人更加确定,这个天下无双的佳公子,他弯了。

苏老夫人无可奈何,只能为了自己儿子的名声亲自上门求亲,让乔堡主务必不要相信江湖传言,务必要遵守承诺,务必要将四小姐嫁给她儿子。

乔堡主的回答很直接,“嫁,马上嫁,肯定嫁,下个月就嫁。”

于是苏老夫人一边感叹着乔堡主不愧是人人敬重的老前辈信守承诺,一边欢欢喜喜的回家准备迎亲之事了。

乔洛川抬头看了看不太明艳的暖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这个四妹啊,江湖传言,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人未识,倾城绝色好女子,谁能娶到是福气。

他眯了眯眼,翻身下马,先是与内卫寒暄一番,然后亲自将自家四妹从马车内扶了出来,送上天下城繁华绮丽的花轿上。

内卫们发现,当乔三公子扶住乔四小姐的手臂时,眼角突然狠狠抽了抽,转而恢复如常,他们以为乔三公子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妹妹出嫁,心里感叹这个兄长对妹妹真好!

嫁妆绵延十里,观礼的人直直感叹乔家堡真是太有钱了。乔洛川面带微笑谦和有礼的经过,观礼的人直直感叹乔家堡的人真是太有素养了。新娘莲步生花下了轿,一足三聘生姿娇,弱柳扶风进了屋,被面无表情的新郎倌牵着规矩知礼的拜了堂,观礼的人直直感叹乔家四小姐真是太淑婉漂亮了。

新娘被送进内屋,丰盛喜宴终于开始,各应邀而来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坐满了整个天下城,一边吃酒一边朝身着大红喜衣的苏妄道一声恭喜。

他不喜不怒的受下,虽然面上没什么不情愿,但冰冷的绝美面容却实在不像是在成亲,在场之人心下了然,越发确定他断袖的传言。

乔洛川坐在首席,朝苏妄举杯,“苏兄,今日过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小妹从小没离过家,人生地不熟,今后还望苏兄能悉心照顾,与小妹传唱夫妻佳话。”

苏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本来话就不多的他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自然”。乔洛川也不生气,笑笑替他满上酒。

谈笑间,天下城飞檐流丹的房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身黑色劲装如蛟龙傲狂,墨发高束俊朗非凡,银色面具在日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面上猛虎似真要破空而出笑傲苍生。他侧身躺在青瓦之上,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执着酒坛,翘着二郎腿悠哉晃荡,似神仙一样逍遥。

有人眼尖认出他来,惊喊出声。

“银虎公子!”

他正朝嘴里倒着酒的手一顿,手掌一翻已经将酒坛随意抛下,不知砸在哪个倒霉鬼身上。

“正是大爷,好说好说,大家继续,不用管我。”

他动作不变,笑声如同穿云雷,在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约而同的看向首席的苏妄,面色古怪。

今日苏城主大喜,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银虎居然也敢来闹上一闹,果然是混账久了,无法无天了。

场上一片沉默,银虎公子依旧乐得自在,从房檐上翻身而下,端端正正落在苏妄身边,手腕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了脸。

“苏城主,久仰久仰啊,果然长得美若天仙,倾国倾城。这样的美人儿,怎么说娶妻就娶妻了呢,老子真是忧伤啊。”

他“啧啧”两声,遗憾的摇了摇头。在场人抖了两抖。合着今日他不是来调戏新娘的,是来调戏新郎的。

苏妄眼里闪过一抹狠色,面容愈冷,银虎丝毫不自觉,前倾身子将桌上的两壶酒拿了过来,交予苏妄手上。

“初次见面,借花献佛,就借你苏家的酒,祝你苏城主和乔家小姐好聚好散。”

“噗……”有人喷酒了,众人齐唰唰看过去,居然是往日温雅的乔洛川。心里不禁将银虎骂了个透,如此温润公子居然被他气到喷酒,真乃罪过!

“银虎公子,今日是小妹大喜之日,还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做个循规蹈矩的贺喜人,可好?”

乔洛川拱了拱袖,端的是谦和礼貌,料想银虎公子只是瞟了他一眼,说了句“滚远点”。在场有人坐不住了,想要替乔家公子出头,奈何转念想到银虎公子的恶行,又坐了回去。

难得的是乔洛川竟也不恼,将那温雅之名发挥到了极致,他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外人难懂的古怪。

苏妄终于有了动作,两根手指夹着白瓷酒壶直击银虎面门,动作之快,力道之大,在场的人几乎没几个看清了。

然而离他不过两步之遥的银虎却偏偏看的一清二楚,偏偏不差一分的侧过了身子,偏偏没让那酒壶砸中。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开来,银虎风一般窜到了苏妄身后,劈手便是一掌,然那掌风刚到,苏妄已经闪了身,后踢一脚与银虎手掌对上,谁知银虎却手腕一翻抓住了他的脚踝,苏妄趁势旋转身子,鲜红的嫁衣上下翻动,衬的苏妄如同降落凡尘的九天神祗,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男人美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种罪过。

两人打得不亦乐乎,在场的人看的如痴如醉,女人看美男,男人看招式,不管是样貌还是武功,这两人都是顶尖的。

想起最近江湖的传言,突然让人生出一种这两人在一起倒也般配的错觉。

02

几番纠缠,银虎公子在武功天下无双的苏妄手中竟看不出败迹,这不仅让苏妄怒意更甚,更让其他人咋舌。这个混账的功夫到底是从哪学的啊!

似乎是玩够了,银虎露出一个空门,苏妄一掌打在他背上,明明用了重力,打上去却似乎被化了七八层力道,银虎借着力道飞身而走,在空中旋转一番,落在了翘起的飞檐上。

“苏妄果然名不虚传,快哉,快哉!”

他玩的开心,苏妄气得不轻,面色冷的几乎能冻死人,在场的人知道,银虎和天下城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

“银虎哥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让小蜀好找啊。”

底下蓦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如同早春黄鹂,悦耳动听,着嫩黄衣裙的女子容貌俏丽,眉目间却透着丝不安分,一看便知是脾气不小的大家小姐。

众人自然是认得她的,苏妄的表妹,庄家的小大姐,庄小蜀。

传闻她心仪银虎公子已久,丝毫不顾女子矜持,大胆求爱。不过银虎向来随意,既不拒绝也不答应,与这位庄大小姐玩着暧昧之时,依旧左拥右抱,气煞一干人等。

“原来是小蜀妹妹。”银虎语调拉长,暧昧之意尽显,对着她勾了勾手指,轻佻无比,“爷我今天玩累了,下次再与你叙旧,小蜀妹妹可千万等着我哦。”

说罢,黑色衣角翻飞,簌簌作响,转瞬便没了人影。庄小蜀双手做喇叭状大喊,“我等着你啊银虎哥哥。”

庄老爷子气得不轻,怒吼一声“你给我滚回来”,换来庄小蜀一个撇嘴,随即扯着一旁苏妄的衣角晃了晃,满是讨好,“表哥,银虎哥哥是这个脾气,你莫往心里去啊,小蜀代他向你赔罪了。”

苏妄置之不理,眉眼间皆是寒意。庄小蜀吐了吐舌头,悄悄跑了。

喜宴吃了不算愉快,终于结束,众人又闹上一闹才纷纷散去,乔洛川似乎没打算在天下城住几天,当即便要离开。走之前,他专程去和苏妄告别,留下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还望苏兄今后多多担待小妹,保重身体。”

苏妄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又紧。

月上柳梢头,天下城自家人终于开始为城主贺喜,苏妄同自家叔叔婶婶吃了酒,谈了天,已经夜深。苏老夫人因为自家儿子娶到媳妇笑得合不拢嘴,阻了叔叔婶婶们还要灌他酒的倾向。

“儿啊,今日起你便是有妇之夫了,千万要好好对待乔家小姐,莫让天下人看了笑话去。”

苏妄仰头喝下一杯酒,不答话。

“娘也是为你好,天下城城主的身份,不允许你娶一个地位低下的女子为正妻。你若是真心喜欢沈姑娘,今后好好同乔家小姐过日子,过段时间纳沈姑娘为妾,想来乔家小姐也是愿意的。”

苏妄继续仰头喝下一杯酒,不答话。

“听说乔家小姐贤良淑德,温润知礼,自然不会容不下她。但你定要记住,你是天下城城主,你的一切作为都代表着天下城的威望,三大家之首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坐好的。”

苏老夫人感叹不已,苏妄继续沉默,一壶酒下肚,脑袋有些晕沉起来。想他白日里喝得不少,苏老夫人恐误了洞房,忙让大丫头青雀扶了他回去,自己又和天下城自家人坐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虽是初春,天气却没完全脱了冬意,夜风裹着寒气,将他吹得清醒不少。喜房在主城兰芝苑,是苏老夫人亲自选下的院子,说是利于夫妻和睦。

他站在喜房外,眼角微挑看着紧闭的房门,冷冷哼了一声。青雀知他心中不欢喜,忙上前推门,然而她使了全力也没能将房门推开,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苏妄脸色变了变,上前一步一掌拍在房门上,一阵震动之后,房门依旧纹丝不动,青雀看着他脸色已经沉如水,慌忙拍门。

“乔小姐,城主来了。”

屋内一阵沉默。

“乔小姐,你在吗?”

依旧沉默。

“糟了,乔小姐莫不是出事了吧。”

青雀满心担忧,苏妄正要抬脚踹门,屋内终于传来软软的却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谁都不要想进来!谁敢进来我就死给谁看!”

憋了一天气的苏妄终于因这句话爆发,一股凌厉之气自他眉间散出,手掌抬起,重重拍在了房门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砰砰的声音,木门碎成几块,屋内景象一览无遗。

门口横七竖八的倒着梳妆柜,案几,木椅,方桌,书柜,屏风,房内除了那张大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被乔家小姐推到门口抵住了房门,一间布置精美的上好喜房像是被打劫了一样。苏妄气的鼻子差点歪了,看着内屋缩在床脚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笑的很冷很冷。

乔家小姐一张小脸苍白,满是惊慌,确如传言中那样绝色,然而苏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抬起一脚踢翻了门口杂七杂八的物件,步步逼近。乔家小姐颤巍巍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了自己脖颈上。

“你再走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如同一头慌张的小鹿惊慌颤抖着,然苏妄从来不是受谁威胁的人。他置若罔闻一般走近,看着乔家小姐那金簪当真刺破了皮肤,滚出滴滴殷红鲜血,落入嫁衣转瞬消失,冷笑不变。

“城主!”

青雀怕真出了什么事,慌慌叫了一声,苏妄脚下步子一顿,刚好在床边站定,他微抬着下巴,高昂着头,有着让女子都自惭形秽的美,乔家小姐有一瞬间的失神。下一刻,苏妄夺去了她手中的金簪,朝左一扔直直插入了墙内。

看着正瞪着惊慌的眼睛看着他的乔家小姐,他终于开口。

“乔,昀?”

一个字一个字,喊的清晰无比。

他笑了一下,透着无尽的厌恶,“今后,你便自生自灭吧。”

说罢,脚下再不做丝毫停留,转身离开,青雀看着房内一片狼藉,再看看似乎还没回过神的乔昀,长叹了一声。

待她收拾好屋子,乔昀已经缩在床脚睡着了,青雀心里有些怜悯,想起她远离亲人,今后又将过着不如意的日子,走过去将她放平在床上,盖上绣着鸳鸯戏水的金丝被,终于掩门离开。

翌日,苏老夫人满心欢喜的等着儿媳妇来给她请安递茶,然而左等右等,等的日上三竿,儿媳妇连影儿都没有,苏老夫人气的不轻,找了青雀来问话。

青雀踟蹰半晌,终是将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苏老夫人差点没气晕过去。当即便起身朝兰芝苑走去。

然而等待她的,是同昨晚苏妄一样的待遇,紧闭的房门,无声的沉默。她没有苏妄的功夫,也拉不下脸叫人来踹开门,毕竟是乔家堡的千金,总得留点颜面,在门外说了几句话便怒气匆匆的离开了。

下人来报,城主昨日宿在外城别院。

苏老夫人长叹了几口气,想起那个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

苏妄去年在外办事的时候遇上追杀,因为被内贼下了毒,失了内力,身受重伤之后逃到了乡间的一家小户人家。

那家人姓沈,沈家女儿救了他,将他藏在自己闺阁悉心照料,不料伤未全好,杀手便寻上门,一夜之间杀了沈家十三口,苏妄拼死带着沈家女儿逃离,回到了天下城,足足养了两月的伤。

之后沈家女儿便在天下城住下了,那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她叫沈问凝。

起初苏老夫人很感激她救了苏妄,也很内疚她的家人因苏妄而死,对她如同亲身女儿一般照顾。然而苏妄不知是真的对她动了情还是出于自责,居然想要娶她为正妻。

这一决定当即被苏老夫人反对。堂堂天下城城主,如何能娶一个乡间小女为正妻,这传出去不让江湖人笑话死。

而且苏家自小便与乔家订亲,让苏妄娶沈问凝,这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扇乔家的耳光吗?

苏老夫人和天下城能说上话的管事们一致反对,没想一段时间之后竟然传出苏妄断袖的传闻,苏老夫人当即便知这是苏妄自己传出去的,一怒之下直接去了乔家堡上门提亲,将这桩亲事拍了板。

苏妄终究是顾着天下城,被逼无奈应了这门亲事。

苏老夫人想着,乔家小姐知书达理,样貌又好,总会让苏妄从沈问凝身上收回心,而且凭她主母地位,定然不会让沈问凝占了上风去,然而不想,乔昀竟然在洞房当晚就不让苏妄进门!

苏老夫人觉得,自己深深的失算了。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乔洛川那边亦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乔家堡,路上一刻也不敢停留,待回了家,风尘仆仆的便去见乔堡主了。

片刻之后,屋内突然传来怒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乔堡主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把那个混蛋给我绑回来!”

此时,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银虎公子突然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身旁如蛇一般灵巧的佳人缩进他怀里,柔声开口,“公子,可是着凉了?”

银虎没答话,一掌推开正扒拉着他腰带的女子,翻身下床,转瞬便没了踪迹,留下佳人独自黯然。

03

青雀心里还是满同情乔昀的,成亲十日,苏妄就没露过面,苏老夫人也没给她好脸色看,每日都蜷缩在屋内,像个不能见光的可怜虫。

天下城的人知道她不受宠,服侍起来也不算用心。几日下来,乔昀消瘦了不少,青雀急得不得了,天天在她身边念叨,让她看开点,认清自己天下城城主夫人这个身份,好好筹划今后的日子。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听见乔昀低声念叨,快了,就快回来了。

什么快回来了?青雀不知道。

她看着神色恹恹的乔昀都快哭了,苏老夫人将她安排在乔昀身边服侍,她却将人服侍成这样,老夫人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好话说尽,千求万请,终于让乔昀点头,同意出门散散心,青雀忙不迭找来衣衫替她换上,稍作梳洗一番,当真是个弱柳扶风的倾城美人儿。

许是很久没见光,乔昀垂着头眯着眼,衣袖被风拂起似乎要将她吹走一样,青雀扶着她走得很慢,生怕走得急了病美人儿晕过去了。

“夫人,我们现在所在是主城,只有城主才有资格住在这里,你住的兰芝苑就在主城。顺着这条道出了雕漆红门,左边是外城,右边是内城,外城是食客和外人住的地方,内城是天下城自家人居住的地方。”

青雀用心的讲解关于天下城的种种,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转了个道,阵阵凉风袭来,原是一塘春水荡漾,乔昀在杨柳树下站定,看着水面发神。

湖泊对面的凉亭里传来琴声,如泣如诉,悲伤的能引杜鹃滴血。乔昀多日不曾开口说过话,今日竟因这琴声朝青雀询问,“弹琴的是何人?”

青雀先是愣了一下,心里暗自想,难道情敌之间真有某种吸引力吗?思忖着乔昀将来终究是会知道沈问凝的事情,于是斟酌了一下语言,将苏妄与沈问凝之间的种种悉数讲给了她听。

乔昀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日子一直淡淡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视死如归,她握紧了拳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疾步朝凉亭走去。

青雀愣了片刻,惊呼一声忙忙跟上。

沈问凝弹完一首曲子,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头,转眼间看见凉亭外有个美人儿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脑海下意识浮现乔昀二字。

她原本可以过平平淡淡的幸福日子,却因为苏妄毁于一旦。她虽怨,却不恨,她想,苏妄终究是会补偿她的。

苏妄的确补偿了她,知她喜欢自己,便承诺娶她。然而阻力来的如此凶猛,她尚未回过神,乔家的轿子已经抬进了门,她听着喜乐震天,眼泪止不住的掉。

然半夜之时,苏妄竟然来了她的别院,沈问凝想,世上有几个男子会抛下当日娶的新娘去陪伴无名女子?这样的男子,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他留在身边,不仅因为自己的情,也因为他欠自己十三条命。

她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理顺了衣角的褶皱,镇定自若的看着乔昀走近,屈膝行礼。

“问凝见过夫人。”

乔昀挺直了背,眼见着这个如她琴声一般美不可言,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想要揽她入怀悉心呵护的女子,有些嚣张不起来。

她干咳了一声,发现沈问凝的视线在她脸上打转,唯恐被她看出什么端倪,忙忙侧过身去,有些不安的看着随风荡漾的湖面。

“你,你叫什么名字?”

正走进凉亭的青雀脚下一个踉跄,眼角猛抽。

“沈问凝。”

她弯着嘴角回答,从容优雅,水蓝色长裙裙角微扬,青丝飞舞成画,当真像是水做的人儿,下一刻便融了化了。

乔昀面色虽美,却像是画上去的脸,少了那份灵气,气质一下便被比了下去,加上她眼神上似乎有些躲闪,相比之下倒显得沈问凝才是那正牌城主夫人一般。

情敌第一次较量,乔昀完败,青雀为她捏了把汗。

“青雀说,这地方是主城,外人不能随意进出,谁准你在这里弹琴的?”

气势上虽被压了一筹,乔昀依旧挺直着腰杆找茬,语气不善,然沈问凝只是轻笑了一声。

“城主说,问凝算不得外人,而且夫人不知道么,这方凉月亭,早已被城主划给问凝了。”

乔昀挺直的腰板有些缩,她历来心思慎密,却因此时心虚而完全失了条理,且自己实在是不擅长和女人争风吃醋针锋相对,但战争是她挑起的,如何能退缩,只能继续咬牙。

“城主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么,我身为城主夫人,他问过我的意愿了吗?”

沈问凝微微挑眼,“夫人的意思是,城主做什么,还要向你请示吗?这天下城,是城主说了算,还是夫人说了算?若夫人认为是自己说了算,问凝自然不敢多言,今后再不涉足主城一步。”

乔昀袖下手指一紧,没话说了。

情敌第二次较量,乔昀继续完败,青雀赶忙开口打圆场。

“夫人,外面凉,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屋吧。”

乔昀白着一张小脸,半咬着嘴唇看着神色从容半分失态之意都无的沈问凝,上前了几步,声音狠狠。

“别春风得意很了,将来有你好受的!”

“问凝自然等着夫人教诲。”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她进退皆礼,端庄优雅,硬是将即将炸毛的乔昀比的一文不值。末了,她屈膝行礼,微微前倾的身子凑近乔昀,声音轻柔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我们相见便是敌人,来日,方长。”

面对如此张狂的挑衅,乔昀气的嘴唇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问凝抱起木琴施施然离开,然当沈问凝经过她身边时,她膝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石子击中,下一刻已经双腿一软扑在了沈问凝身上。

伴随着一声惊呼,沈问凝跌进湖中,水花四溅。乔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嫁祸,情急之下纵身跃入水中想要救起沈问凝。此时已有人飞奔而来,先她将沈问凝救了出来,等她爬上岸的时候,沈问凝已经依偎在苏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夫人,夫人,你有没有怎么样?”

青雀扑过来扶住她,乔昀抬眼便看见苏妄凛冽的视线几乎能穿透她的身体,她眼神一阵闪躲,心虚的低下头去。这一反应却让苏妄以为真是她对沈问凝下了毒手,冷哼一声,留下一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抱着沈问凝离开。

乔昀今日的找茬不仅没有起到半分作用,反而给自己拉了一身仇恨,她很忧伤,回屋之后,下午时分便病倒了。

青雀煎了药端进来,看见只披了一件单衣的乔昀站在窗前,窗外似乎有鸟雀扑翅的声音,赶紧念叨着将她扶到床上躺好,看她服下药睡下了,才掩门离去。

没想第二日乔昀竟然高烧起来,嘴里说着胡话,连苏老夫人都惊动了,生怕刚进门的新娘子一病呜呼没法向乔家交差,将天下城所有大夫都叫了来。恰恰她那古灵精怪的侄女儿庄小蜀最善医术,又恰恰来了天下城,便将她也一道叫上了。

庄小蜀同为女子,没那么多顾虑,替乔昀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开了个方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出五日风寒定好,苏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等苏老夫人一众人离开了,庄小蜀鬼头鬼脑的凑到青雀跟前,压低了声音。

“表嫂嘴里一直念叨着公子公子,你可知她说的是什么公子?”

青雀手下一抖,摇头,“奴婢不知。”

庄小蜀摇头晃脑,连连哀叹,“看来表嫂出嫁前也是有心尖尖上的相好,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只能和心爱之人分离,嫁给了我那个不擅风情的表哥,如今落得个独守空闺的下场,倒也是个可怜人。”

她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满眼的期待,“老天爷,你可千万要保佑小蜀将来嫁给我心尖尖上的银虎哥哥,莫让我一生为情爱所累啊。”

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庄小蜀回头,看见是自己的贴身丫头木耳,一双眼睛瞬间闪啊闪啊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晃眼。

“有银虎哥哥的踪迹啦?”

木耳点点头,喘了几口气,面色有些踟蹰,庄小蜀会意,大手一挥。

“无妨,你说便是,无论他做了多么混账的事儿,我如今都受得住。”

“前些,前些日子,银虎公子偷看了峨眉派新任掌门梅青篱洗澡,毁了梅掌门的名声,承诺对她负责娶她为妻,结果,结果没两天便逃了,梅掌门正寻死觅活,峨眉派上下放出话,要抓住银虎公子将他大卸八块。”

木耳一口气说完,发现自家小姐很淡然的喝着茶水,连眉毛都没抖上一抖,暗自感叹小姐那颗心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果真已坚固如城墙了。

“很好,又得罪了一个美人儿,等他把全江湖的美人儿都得罪完了,到时候就只能娶我了。”

庄小蜀说的豪情壮志。

过了两三日,乔昀果然退了烧,但面色依旧苍白的毫无血色。庄小蜀心里同情这个自以为不得与心爱之人相守白头的表嫂,想了无数法子逗她开心,都没能让她笑上一笑,最后拿出杀手锏,前往外城别院请苏妄亲自前来探病。

说来奇怪,自打庄小蜀第一次看见沈问凝起便不太愿意亲近她,总觉得她身上那股温柔之气太浓,对男人来说是一种享受,对女人来说,特别是她这种从来不知温柔为何物的女人来说,是一种刺激。

奈何苏妄宝贝的紧,她也不去她面前闹,只见着了绕道走,多年来倒也没发生什么冲撞,不想今日却自动找上门,庄小蜀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和预料中的一样,苏妄丝毫不愿意听见乔昀这个名字,更别说去看望她了。庄小蜀好说歹说,沈问凝也在一旁轻声劝慰,苏妄才终于不情不愿的答应晚上去兰芝苑走一遭。

庄小蜀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奖励自己去定阳城有名的飘香居吃一顿,不想遇上几个熟人,玩下来已经是半夜。

没有人发现,夜色渐浓之际,有黑影身手灵巧的在房檐楼阁上跳动,片刻之后无声无息的潜进了兰芝苑。

再说苏妄,用了晚饭后,在沈问凝“好心”提醒下,终于去了兰芝苑,青雀大抵是煎药去了,被乔昀新婚之夜赶走了所有丫鬟下人的兰芝苑冷清不已。

他站在门口咳了一声,以示屋内人自己来了,半晌之后,他推门而入。烛光跳跃,忽明忽暗,他看见有人靠在床上,翘着腿一副悠闲的模样,一旁站着个眼生的丫鬟,正红着眼给她揉着腿,听见有人进来了,丫鬟站到一旁,瞧他的眼神让苏妄觉得有些熟悉。

然后他看见乔昀翻身而起,飞扬的眉,狭长的眼,上挑的薄唇,明明是一张熟悉的脸,却陌生的像是第一次看见。

04

乔昀的样子看上去丝毫不像病得下不了床,她眉目间精神抖擞,透着凌厉,眼睛比星子还要耀眼,漆黑的眸子像是镀了光的黑宝石,在黑夜中亦能感受到如同猛虎般的凶狠霸道。

身子似乎也比苏妄之前几次见到她时结实了不少,肌肤不知是烛光的原因还是怎的,不如前日里白皙,也少了那份弱柳扶风的病态,反而有些微微的小麦色,健康中透着英姿飒爽的张扬。

苏妄在门口直直愣了一盏茶的时间,而乔昀就那么坐在床上挑眼看着他。一只脚抬起蹬在床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搭在床沿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典型的爷们坐姿。

明明是那张脸,洞房之夜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脸,落水之后看见自己心虚慌张的脸,自己记忆里那张虽美却柔弱的脸,此时却如此的陌生,好像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勾描了几笔,样貌不变,气质却完全不同了。

她头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身上着了件白色的单衣,该有的妩媚女人味一丝都寻不到,反透着一股子狂傲,苏妄眉头越皱越紧,在乔昀那不闪不躲含了丝挑衅的目光下终于踏进了屋子。

“听说你病了?”

乔昀没回答,对身旁的丫鬟道:“芍药,给苏城主倒杯茶。”

苏妄发现她的声音也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少了软软的味道,略显低沉,虽似乎在尽力柔和,却依旧能听出森然暗哑。

被称作芍药的丫鬟应了一声,沏了杯茶放在苏妄面前便出门去了。乔昀站起身,也不穿鞋,光脚走到苏妄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举在自己面前,手腕晃动了一下,微微眯起了眼。

“苏城主,你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那模样,和调戏貌美姑娘的登徒浪子无二样,苏妄嘴角的冷笑有些僵。

“乔昀,我告诉过你,好自为之,别给我添什么乱子耍什么花样,这里可不是你乔家堡。”

苏妄被那视线看的不爽,将茶杯重重搁在桌面上,溅起几滴水花。乔昀闻言一声冷哼,用比苏妄还要重上几分的力道放下茶杯,茶水泼洒出来溅了苏妄一身。

“这些日子你就是这样对待刚娶进门的新娘子?天下城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苏妄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敢给老子脸色看,他娘的不知好歹。”

苏妄没有说话,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乔昀,没回过神来。

乔昀不管他的异样,腾地一下站起身,一脚踩在了椅子上,指着苏妄的鼻头,一副土匪样子。

“今儿就把话摆在台面上说明了,今后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少他妈用什么城主身份为妻之道来压老子,也别像个娘们儿唧唧歪歪来烦老子。聒噪!”

说完这番话,她一脚踢翻木椅,后退几步,环臂抱胸冷冷站在一旁,拿下巴点了点门口。

“你可以滚了。”

苏妄发誓,他从小活到大,从来没有谁这样和他说过话,就是他爹也仅仅是严肃而已。而如今自己娶回来的这个传说中温婉贤淑的娘子,却指着他的鼻子一口一个老子。这他妈哪是娘子,活生生就是个一身王八气的土匪啊。

他深深的吸着气,深深的吸着气,深深的吸着气,然后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乔昀跟前,再次震惊的发现乔昀竟然只矮他半个脑袋。

苏妄再次深受打击,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试试?”

乔昀面上闪过一抹不耐烦,对他语气中的威胁视若无睹,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芍药突然冲了进来,抱住乔昀的身子将她拖到一边,心惊胆战轻声哀求。

“夫人,夫人,我的好夫人,你要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你已嫁做人妻,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你忘了堡主信中说了什么吗,拔了你的皮啊,你想被扒皮吗?”

看着芍药眼睛眉毛皱成一团,红着眼睛恳求的模样,乔昀哼了两声,终于将那面上的嚣张收了几分,扭头看着面色愤愤的苏妄。

“苏城主,夜已深,请不要打扰本大爷和芍药就寝,门在后边,恕不远送。”

说完,她一手揽住芍药的腰,脚下步子移动,转眼已经倒在了床上,床幔垂下,苏妄捏着拳头听她在里面调笑的声音。

“快给爷看看你肥了还是瘦了,哟哟,这小脸滑的,小腰柔的……”

苏妄终于甩袖转身,摔门而去。

他没有回去沈问凝那里,而是在书房宿了一晚,满脑子都是那个举止言行中透着古怪的乔昀。虽然成亲以来他只同她见过两次面,并且都是以不太愉快的方式,然而他印象中的乔昀,不该是这个样子。

如果今夜才是她的本来面目,那之前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了?这个女人好深的心机,就是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苏妄双拳紧握,百思不得其解,等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窗外已经透着丝微亮,东方鱼肚渐白,黑夜隐退,光影展翅。

他决心务必要弄清楚那个古怪女人的目的,等用过早饭之后,再次拜访了他厌恶的兰芝苑。

再说乔昀,一夜无话,清晨醒来的时候将芍药给她准备的翩然衣裙掀了一地,穿着一身单衣,坐在案几上把玩着砚台。

芍药在一旁捧着衣服苦苦哀求,“公子爷啊,求你了,你就把这件衣服换上吧,这是天下城,哪能像你平日里那样着装啊。”

私底下,芍药一直都称乔昀为公子爷。

“他管老子的。昨夜瞧见苏妄的个头身材和我差不多,你去把他的衣服拿两件过来。”

天下城是大家,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精品,乔昀手中的砚台是天下少有的墨青镏金砚,市面上千金难求,干涸在里面的墨汁是百年浮蕨古墨,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乔昀之前不曾见过,捧着砚台闻得起劲。

“可是,可是芍药不知道城主住在什么地方,也,也和他不熟啊。”芍药都快哭了,苏妄在洞房之夜给她留下的恐怖印象可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烦死了。”乔昀听得心烦,将砚台扔在案几上,跳下来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看见芍药红着眼眶委屈的看着自己,想起她这些年替自己受了那么多,又不忍放软了语气。

“你不是说,之前服侍你的那个叫青雀的丫头是苏妄的贴身婢女吗?你找她要不就好了?你以为老子愿意穿苏妄那混球穿过的衣服啊,这不是从峨眉派逃走的时候忘了拿吗?干他娘的,真是个恶婆娘,不就是看了一眼吗,要死要活的,女人真麻烦。”

芍药默默的流着眼泪,转身出门去寻青雀了。

因为知道昨晚乔昀要回来,芍药假装发了顿脾气提前将青雀赶回了她之前住的地方,此时一路寻来,青雀正坐在院子内一脸的委屈和郁郁。

芍药迎上去说明了来意,青雀一脸惊诧的看着芍药。

“夫人一直是我在服侍,你是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丫头,还如此眼生?”

“昨日才从乔家堡过来,自小就跟在夫人身边。”芍药态度亲切友好,青雀心里对她印象不错,了然点头,听闻她的要求又不禁讶然。

“城主的衣服?夫人要城主的衣服做什么?”

“这……夫人的心意,芍药也猜不透。”芍药悄悄抹了把汗。

“也是,主子们的想法我们当下人的确难懂,你等着,我这就回屋去拿,前几日刚给城主做了几件新衣服,还没来得及交给他,你拿去交给夫人吧,我把屋子收拾了一会儿就过去。”

芍药连连道谢,拿了衣服离开,回到兰芝苑的时候乔昀正拿着破云身着单衣在院内舞的虎虎生威,芍药惊呼一声扑过去,乔昀忙收了刀,怒瞪着她。

“往刀上撞干什么,不想活了?”

她使的破云是四年前从铸剑神匠吴桥手里抢过来的,江湖上人人称颂的绝世好刀,刀身一指宽,虽无美感,却异显霸道,恰衬了她飞扬跋扈的气势。

“公子爷啊,芍药求你了,这些男子玩意儿你就收起来吧,这要让别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啊。”

乔昀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将刀入鞘进了屋,放在锦被下面,一边听着芍药在一旁絮絮叨叨,一边换上衣服,还真是挺合身的。

她将长发扎起来用一根青玉簪束在脑后,藏青色的衣衫显示出高挑修长的身形,晨阳透过窗隙打在铜镜上,反射到她面上,微带小麦色的肌肤氤氲着琉璃般的光芒,双目如潭,飞扬之气展现的淋漓尽致,芍药站在一旁看的都痴了。

真是,真是好俊俏的男儿啊。

呸呸呸,什么男儿,是夫人!夫人!

她梳洗完毕,回眼看见芍药正如痴如醉的看着自己,眼里闪过一抹挑笑,上前几步一手按在桌面上翻身而过,恰恰落在芍药跟前,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美人儿,从了爷如何?”

芍药面上闪过一抹酡红,啐了乔昀一口,“公子爷,你又捉弄我!”

乔昀大笑起来,眉眼间皆是不羁的张狂,端的是气宇轩昂,神采飞扬,芍药心里满是浓浓的遗憾,小姐怎么就身为女儿身了呢,可怜老天戏弄人啊。

“夫人,青雀给你送早饭来了。”

屋外响起脚步声,乔昀转过身去,便瞧见一身青衣的青雀端着食盘走了进来,温柔可人的面容柔柔笑着,虽不如闭月羞花般的绝色美人,却桃腮带笑,娉婷秀雅,自有赏心悦目的美感。

青雀看见一身男子装扮的乔昀正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怪怪的,有点像她每次上街时纨绔混混看她的味道,脚步僵在原地。

“夫……夫人,你怎么了?”

怎么才一日不见,夫人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又像是夫人,又不像是夫人,青雀满心的茫然和震惊。

“青雀姐姐,麻烦你了。”

芍药急忙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食盘放在桌面上,对着乔昀招了招手,“夫人,你不是饿了吗?用饭吧。”

青雀愣愣看着嘴角上挑的乔昀走近,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如同小鹿般惊慌的眼神引的乔昀兴趣大盛。

她飞快的伸手,环住青雀的肩,脚下步子移动带着她走到桌边,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在青雀来不及尖叫之时,侧着身子将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语气轻佻。

“姑娘,请以成亲为前提和本大爷交往吧。”

“嘭!”

苏妄刚一脚踏进门,恰闻她这句话另一只脚绊在门槛上,极其狼狈的摔在了地面。

芍药恨不得当场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