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战报飞来,墨家的消息

源源不断的战报宛如柳絮般飞来。

陈昭坐在帐中,只能挤出些许空闲时间,胡乱地塞上几口吃食,手头不忘继续观看那些战报。

两个时辰前,斥候探查到楚军登陆位置,回来禀报,自己便开始着手安排黑羔他们去进行伏击。

至于伏击地点的挑选,陈昭是在白马津找到了几卷北岸地图,再找来当地猎户问询,将两者结合起来,便能得到北岸地形的详细情况。

当然,中原地区地势并不奇险,多以平原为主,因此这几处地方埋伏个三五百士卒就是极限,再往上增添人数,反倒容易暴露。

一个半时辰前,黑羔率领两百士卒于密林中,齐射楚人三轮。

一个时辰前,胡牛带着一百八十人在小丘上,抛投滚木石块。

一个时辰差一刻钟前,陈虎让人在溪边挖坑,设了无数陷阱。

……

通过这些汇报,陈昭不仅可以得知那些逆贼所在的位置,而且找来黑羔他们问话后,可以分析出楚军的整体状态。

在第一次遇到伏击时,那些楚军愕然和不知所措。

到了第二次、第三次遇到伏击,那些楚军试图进行反击,但受到地形限制,以及准备不够充分的缘故,没能反击成功。

等到第四次遇到伏击,按照李伯的说法,“逆贼看到我们啊,只想着缩起脖子,避开箭矢就行了,完全不打算出击”。

虽然这几次袭击没有给楚军造成多大损伤,但让他们心情起伏犹如过山车,除去心态特别稳健者,余下那些人多半变得麻木。

在这个时候,田仲率军冲阵,将会造成绝杀。

“陈庶长,我们把壕沟挖得差不多了。”黑羔推门走了进来,扭了扭脖子,算是活动筋骨。

他今天可算是累着了。

一大早就陪陈昭在江岸边上巡视,然后带队奔走十余里路,埋伏楚军成功后,又带着队伍挖壕沟,筑土墙、设木栏以构建防御工事。

仅用半天就干了别人三天的活。

放在后世,他属于天选打工人,事迹在网上绝对要被骂“你卷你妈呢”!

陈昭揉了揉下巴:“行,等仲子带队回来后,我们固守就行。”

如果自己的对手只有这一支楚军,他不会选择费心费力的修建防御工事,直接找座有水源的山丘就成。

他们这就在大河边上,不会像马谡守街亭那样,傻乎乎地找座孤山就上去了。

何况对方人数上不占优势,自己又能以逸待劳,想要堵路那招的话,陈昭真敢带人往下冲杀,把他们给直接打崩。

不过陈昭之所以放弃这个思路,是因为对岸还有项梁在。

如果自己选择固守山岭,势必无法兼顾河岸边上的形势,那么白马津的楚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渡河,不用担心陈昭趁机伏击。

到时候秦军不断在山岭上被消耗,楚军实力却愈发强大。

此消彼长之下,那么只剩死路一条。

选择在河岸处修建防御工事,方便他们监控白马津一带的动向,根据楚军的实时变化,做出专门的应对。

而且万一真守不住了,在平原跑路要比从山上跑路容易。

与此同时,张苍来到帐内。

他见到两人招呼道:“天明,老黑你俩都在这啊。”

黑羔笑着接话道:“难得见张博士得空啊,看来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了?”

张苍在军中没有正式的官职任命,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身份就比黑羔、胡牛这两位千将要低,甚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恐怕他是除了陈昭之外,军中实际权力最大的人,后勤军需物资几乎全要在他手里过上一遍,而张苍平素不忙的时候,会承担一些教学任务,陈昭某次调侃着喊了一句“张博士”,流传开来后,大家伙也就统一了叫法。

估计在张苍实际被授予职务或爵位后,叫他“张博士”的,依然不会是少数。

张苍颔首道:“那可不,这些日子天明的布置,可没把我累死,得持续统计数据,进行实时更新,避免出现谬误,不然行军时才发现粮草预估有误,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不过现在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大概得在此守上些时间,那么就该你们忙活,我只用在打起来后负责统计伤亡和军需消耗即可。”

他说得轻松,实际上任务量依然不小,但只有三四项变量,比起以前十几二十项不断变化的关键数据,已经让自己感觉非常轻松了。

不过就连张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点,是他处理数据的手法愈发得心应手。

换成咸阳时期“咸鱼摆烂”的自己来完成这些统计,估计用不了三五个时辰,就会在手忙脚乱中出现错误。

人会不断成长的,使得平庸之辈变成贤才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予足够的外部压力,何况张苍并非平庸之辈,在经过锻炼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成长。

陈昭赞道:“这些天里加在张兄身上的担子确实很重,要是没有你在,恐怕我们后勤数据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得花无数精力去进行整理,哪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指挥中去。”

张苍揉了揉下巴,调侃道:“天明你若是真有这份感激之心,到时候打完这仗,你帮我找几本典籍就成。”

陈昭连咳几声。

这flag可不兴立啊。

怎么听都像是“打完这场仗,我就要回到家乡娶她”一样。

甚至陈昭都能想象到自己拉着几车竹简,来到一座孤坟前无声哭喊“老张啊老张,我找收集到典籍了,你倒是来看看啊”。

那些蛋疼的小说作者,总喜欢发这类刀子!

当然,陈昭清楚张苍不出意外再活个五六十年都行,指不定自己老态龙钟了,对方还生龙活虎呢。

于是他缓了缓道:“找典籍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帮你找成百上千个学官,来跟着你学习数术,你把他们教会,指不定有人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到时候就可以一并探讨。”

掌握着来自后世的“大画饼之术”的陈昭,顺手让先辈们感受感受,什么叫万恶的路灯资本家啊!

“这个主意好,还真得拜托天明你了。”张苍眼前一亮。

陈昭微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完全预判到了对方的反应。

毕竟张苍这些时日的最高需求是什么,自己可是相当清楚。

张苍是想寻觅典籍吗?

错了。

张苍是想找到那些数术相关的典籍,学习先贤总结出来的理论,然后再来“骚扰”陈昭。

陈昭不堪其扰,深感“痛恨”。

但张苍充分的讨论欲望需要释放,给他安排足够的讨论对象,便是最佳选择。

张苍思忖片刻,感慨道:“若要寻找数术方面的人才,墨家弟子可谓首选,只是墨家裂而为三,最好是找出秦墨门下弟子,他们擅长这个。”

墨家最为兴盛的阶段,整个天下是“非杨即墨”,而杨朱学派讲究一个随性自我,杨朱本人在世的时候,其学说就被有心人阐释得混乱,待到其去世,整个学派迅速衰落。

在此之后,墨家则依旧坚挺,在辩论上亦有建树,仅怕儒家而已,具体来说,是仅怕儒家一人,除了孟子能将墨家压得抬不起头,其余的学派弟子依旧不是墨家对手。

只是待到战国后期,墨家出现了内部矛盾,最终弟子们分道扬镳,变为齐墨、楚墨以及秦墨三家。

齐墨重辩经,继承了墨子当年的辩论术,热衷于挑刺,攻击别家学派的漏洞,但穷经皓首于典籍之间,失去了墨家脚踏实地的本色。

楚墨重侠义,继承了墨子当年的行动力,用脚步丈量山河大地,路遇不平之事,愿意挺身仗剑而出,去为公正发声,不过失去了纲领,只靠着一腔热血,他们的前路渐渐模糊,亦开始忘记自己的来处。

而张苍想找的则是秦墨。

秦墨重技艺,继承了墨子当年的机关术,一项又一项精巧的发明被他们造出,一间又一间建筑由他们设计,在秦灭六国的过程中,虽然他们没有去往前些厮杀,但士卒们手中的兵戈武器,处处留着他们的影子。

不过相比楚墨来说,秦墨在思想方面更为薄弱,几乎快要沦为空有技艺传承的工匠,见不到墨家思想的光辉。

这也是历史上墨家在汉朝建立后,这个先秦时期强盛无比的学派迅速消亡于历史的原因,只有寥寥数卷典籍传世,而无学派传人留下,直到晚清国难时,才有人从故纸堆里把墨家翻出,感慨华夏原来也有科学思想的出现。

只是微弱火苗轻轻摇曳,被吹灭在风中。

陈昭眯眼问道:“张兄可有认识的墨家弟子?”

换成保守的儒家弟子,在儒墨不两立的背景下,此时断然表示否认,并对墨家嗤之以鼻。

不过张苍的老师虽说是儒家学派大佬,但他门下弟子几乎鲜有专门研读儒家经典的,张苍同样如此,算不上纯粹的儒生。

如果要鉴定他的成分,可谓儒法各有三成半,还得再掺杂进来一成阴阳家、一成墨家以及一成杂家。

张苍应道:“数年之前,我入咸阳时,结识过数位秦墨弟子,我之所以对数术有如此浓烈的兴趣,也有受到他们激发的原因,不过后来我当了御史,他们忙于田垄、工程之间,联系渐渐少了,上次与其中一人见面,还是在十一个月之前,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陈昭接话道:“若是将来回咸阳,张兄可以联系他们一番,若有随我而行的意愿,我可以给出丰厚的条件。”

张苍无奈叹了口气:“想回咸阳找他们,何谈容易,我现在有罪之身,回去之后,估计得身陷囹圄。”

刚才一直插不上话的黑羔,这时出声道:“张博士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在这里数战数捷,到时候您以有功之臣的身份回去,谁敢说句不是?”

陈昭和张苍同时沉默。

黑羔挠挠头:“咋了,我说得有啥不对吗?”

陈昭笑了笑道:“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并非功皆能获得赏赐,有时候立下功绩过高,反倒会惹得君主猜忌,何况张兄这事涉及政治斗争,更是需要考虑诸多事宜。”

也就是帐内的这两人都算自己的亲信,如果有其他人在这的话,陈昭肯定不会愿意说得这么深。

张苍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黑羔见状,虽然有些不解,但没有多问。

自己确实不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方面的事宜,听庶长和张博士的话准没错。

陈昭扭头向张苍道:“我们寻访墨家弟子,并非当务之急,等稳定下来,张兄可以先修书一封,问询他们的近况,若是愿意跟我们离开的话,我找机会去与他们接触,再带过来。”

说实话,秦墨弟子这类能工巧匠,放在自己手里,绝对可以发挥出不俗效果。

可惜他现在势单力薄,哪怕有张苍在,也缺乏吸引他们的筹码。

因此陈昭暂时只能蛰伏起来,等到日后一飞冲天,才好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行事。

恰在此时。

“禀陈庶长,在下有情况需要汇报。”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陈昭应道:“进来汇报吧。”

黑羔和张苍都有接触重要军情的资格,何况现在传来的情报,陈昭大概能猜到是啥,没有必要避着他们。

侍卫躬身朝三人行礼,然后道:“禀陈庶长,有两则事务需要告知于您。”

“其一,田侍长带着士卒撤回,伏击成功,但有较大损伤。”

陈昭微微颔首:“等下你去叫他过来一趟吧。”

在这个时间点来向自己汇报事情,除了田仲回来,他还真不觉得会有其他事情。

可侍卫话里又说了个“其一”,不免让陈昭有些疑惑。

侍卫继续禀报:“其二,刚刚有两人来投,他们都想要面见陈庶长您,但没有您的允许,我们便暂且没有答应这样请求,只是安置在军营当中,想知道您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