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大厅,郑戬大声质问朱说,道:“你为什么要放过他?再问几个问题他就露馅了。”
朱说问:“露什么馅?”
郑戬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他根本就不是个读书人吗?”
“何以见得?”
“很简单,看他模样,就知道是个纨绔子弟,刚才我那一句,就是试探他的,说他就是凶手,他竟然承认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连《论语》都不懂,更不论其他了;第二,看他桌子上面的砚台没有?一尘不染,根本没有使用过的迹象,还有书箱,布满灰尘,说明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作为一名读书应举的士子,这极不合理。”
“还有吗?”朱说问。
“还有就是,隔壁的卖货郎李遂昨夜亥五刻左右,听到他开门出去过,说是往楼梯的方向走,过了很久,得是过了子时才返回。”郑戬道。
“卖货郎说褚获出去过?”朱说问。
此时,胡觉已经打了一盆水进来,边招呼郑戬一同洗手,一边说道:“公子晕过去这段时间,我和郑公子先问了一些话。卖货郎是这样说的。”
三个人,六双手,一只盆,六只眼,互相看着。
“所以?”
“所以,以上三点加起来,说明褚获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郑戬看着朱说,那眼睛就快凑到朱说脸上了,“朱大神探,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呢?”颇有兴师问罪加冷嘲热讽的意味。
朱说也是瞪着眼,道:“褚获确实可疑,但目前来看还不能断定他就是凶手。首先来说,京城内像他一样打着读书人名头的纨绔子弟多得是,他们往往腰缠万贯,一住便是几年,流连于风花雪月,徘徊于前朝故居。如果这一点可疑,那那些士子岂不都成了可疑之人。第二,你说砚台、书箱没有使用痕迹,他可以说,对于省试胸有成竹,不需要再读书,在京城游山玩水有何不可?第三,半夜开门,他可以说成是起夜。褚获住泰字号,卖货郎住民字号,起夜正好要经过卖货郎的房间。如何断定他一定是上楼了呢?而且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关键,一则,戚先生的门窗紧闭,凶手如何进去;二则,再看他房间内搜出来的财物,没有一样能说是戚先生的,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说他偷人我还信,说他偷钱杀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信的。”
郑戬绝不退让,步步紧逼,道:“你这是在狡辩。你耳朵是不是被猪毛堵住了,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了,是卖货郎说他上了楼梯,这叫什么?这叫证人证言,我的大神探。这都不信,那还有什么事可信的?”
朱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冲上前去,道:“哈——说我狡辩,我看你才是狡辩,毫无判断力,别人随便说一句什么话你就信了,你还有没有判断力,断案就要综合研判,综合——研判!懂不懂?哦——我忘记了,你当然不会懂,因为你根本没断过案——人身攻击,不好吧?胡觉插话,试图劝和,但朱说不管——跟你说这些,就像对猪弹琴。不过,还是要给你普及一下,你刚才说到卖货郎的证言,我倒想问问眼前这位公子了,深更半夜,只凭声音,就给出那么明确的证言,你不觉得可疑吗?我看,是某人耳朵里才进了猪毛了吧!”
郑戬接上话,对上火,寸步不让,道:“哟——来劲了是吧,你若是觉得卖货郎的说法可疑,那就是去问卖货郎不就好了,凭什么什么不问,就否定我的说法呢?我看你就是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平日里被人吹捧惯了,现在被我指出了破绽,受不了了,拼命给自己找借口罢了——还是人身攻击,这不道德,两位,和气生财,是不是?胡觉继续劝和,但郑戬不顾——我看某人不但是耳朵进了猪毛,连鼻子里都是猪毛——”
朱说更上头了,道:“哈——你不仅鼻子里是猪毛,头上也是猪毛——”
郑戬更是战斗力爆表,道:“哈——你不但头上是猪毛,眼睑上也是猪毛——”
……
两人越说越起劲,说到最后,四目相对,虎视眈眈,渐成斗鸡,互不相让,鼻尖都快碰到一起去了。
“两位?”胡觉在一旁插话了。
“什么?——”朱说、郑戬一起问,但眼神还是紧盯着对方,敌意满满,都不愿率先撤眼,感觉谁先撤谁就输了。
“两位,这是什么?”胡觉在一旁继续喊话。
两人各抽出一只眼望向胡觉,一看之下,两只眼都转向了胡觉,就见胡觉正提着一只退了毛小香猪。
“怪不得这么多猪毛,真有一只猪呀,谁的?”胡觉问。当然,答案不言自明。
朱说看向郑戬,见郑戬一手持笔,一手端纸,若有所思,画了个圈,道:“死猪也不会晕。”
“幼稚——”
骂归骂,好歹不再斗鸡了。
“接下来怎么办?神探!”胡觉问。
朱说闭目沉思片刻,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戚先生被偷的财物还在店内,胡头,派人将整个邸店仔细搜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丢失的财物。”
郑戬在一旁听了朱说这话,冷笑一声,表示鄙夷。
“怎么?郑大公子有不同看法?”朱说说着话,一只手重重插进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放着好好的嫌疑人不去穷追猛打,反倒去掘地三尺,怎么?财迷一个吗?我看某人真是妄自尊大!”郑戬说着话,一只手也重重插进水中,激起两阵水花。
“哈——我再不吝赐教某人一番,断案嘛,就是要不放过一个细微之处,所有的疑点都要查明白,如果不是把所有疑点都查明白了才下判断,那么,那个判断就一定是痴人说梦、错判葫芦案!”朱说说着话,另一手又重重插进水中,激起三次水花。
“哈——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充当什么高人,你以为你断过案就了不起了吗?我可告诉你,经验有时候未必就是财富,而是固步自封、刚愎自用的借口。”郑戬说着话,另一只手也重重插进水中,激起四场水花。
“两位?”胡觉在一旁叫到。
“什么?——”朱说、郑戬同时喊道。
“望这边——”胡觉道。
两人各抽出一只眼望向胡觉,一看之下,两只眼都转向了胡觉,就见胡觉正站在门口,一手牵着一头久经沙场、疲惫不堪、退了毛的老骆驼,一只手拿着一把刀,那神态就像是?——就像是?——
刀郎?——
对的,像——
这时,胡觉说话了,“牙人传话,说哪位公子预定了这头骆驼,要杀了?”
“幼稚——胡头——去找金子——”朱说严词指挥。
“哼——分道扬镳,你找你的,我查我的。”郑戬甩手离开。
“这说什么呢?不要伤了和气,哎——郑公子,这骆驼钱谁出呀?”胡觉追了上去。